着一副老旧的珊瑚耳环,看得出是昔年陈物,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当年蒙宠之时皇帝所赐之物吧,不然她也不会戴着。
如此想来木秀对皇帝应该还存有余情的吧,只是她纯情纯心,宁愿将那份情掩埋在心底里也不愿再留在这污垢丛生的宫墙饱受摧残吧!
“贱妾木氏给兰妃娘娘问安!”木秀终于率先打破相视许久的场面屈膝向我行礼,那清癯而瘦削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昔年少女的光华,流下的竟是沧桑与凄凉。
“修仪姐姐好。”我旋即微笑以对,礼貌对她说着。
她并未有任何异色,眨眨因饥瘦而深陷黑眸,而后才勉强扯出半分笑意:“都说娘娘您风采不凡,今日一见当真是别具风格。”
“什么风采不凡?什么别具风格?都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木姐姐,我与您原本是一样的,无论历经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过是人世间一叶浮萍,无来由搁浅在这朱瓦红墙之中,从此了却一生。”
我叹息一声,无尽感触从心涌出,对她说道:“姐姐此去路途遥远,还望姐姐好自珍重。”
“多谢娘娘美意,贱妾自当如此。”她再次向我福身行礼,看她今日种种行径我已笃定当日北苑她实是装疯买傻,更确定北苑那次大火源自于她,因而在她抬步前行时出言问道:“姐姐,妹妹心中存有一虑,姐姐可否为我解除此惑?”
“娘娘请讲!”
“姐姐不恨她吗?”
“恨!”
对于彼此心知肚明之事无须多言对方也能明白,尽管楚氏已去,尽管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些年,尽管她看起来对任何事都已经冷淡如霜,真当提起此事那平静的秋湖还是泛起涟涟波浪。
她慢慢转过身来,对上我的目光说道:“可是恨又能怎样?能换回我木家的本该有的荣耀吗吗?能换回我十数年的光阴吗?不,不能够了,从我天真的踏入这宫中开始一切就已经改变,纵使再怨再恨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更何况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又为何要抓着不放呢?为那么一个人,不值得!”
“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怨不得她此前在怡春殿一直装没醒过来,她本是纯良之人,不似楚般离险恶之辈,纵使当年是楚般离害得她生不如死她也不愿落井下石,在丽妃结果了楚般离性命之时再给她补上一刀,因为不值得,所以她只好选择沉默,只能选择沉默。
“不必。”木秀边说边转身离开。
她的声音依旧生冷,在这泛着秋风的宫墙里不免有些萧瑟之感,终是回想起什么才转过来对我说:“娘娘,贱妾知道您是善良之人,既能不问情仇去保护一个无辜的孩子,想必也不会去伤害别的人对吗?”
“姐姐何出此言?”我虽有疑惑,却未直言相问,而是这么着问到。
木秀并不躲闪,直接回我:“娘娘不必装糊涂,我知道您在查刘易升和阿离的底细,如今既要走了,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当日那把火是我求阿离放的,为的只是将我从冷宫弄出来。娘娘,贱妾知道您是好人,必不会去伤害他们,如今要走了,也没什么好为他们操办的,只求娘娘能看在贱妾的份上,往后对他们多加照拂一点!”
好个聪明的木秀,明明担心我会去动那二人,却换来这么漂亮的一番说辞,说到底还不是心存顾忌。
望着木秀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间一团浊浪逐渐排开。
她如此颖慧,怨不得当年丽妃之事丽妃自己尚且不知,她却能嗅出味来。
怨不得冷宫数十载,叶氏、裴氏等一进去就一命呜呼,她却能独善其身,十数年安然过活。
只可惜,如此玲珑一个人,白白在这死寂的宫墙耗费了半生,甚至于下半生也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木秀走后的那天傍晚,我刚用过晚膳,就听见外头起了匆忙细碎的步伐,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待唤来竹轩一问方知是九皇子慕清晗殁了。
具体原因尚不清楚,只听传言说是上回落水后一直没大好,听到楚般离去世的消息后愈发病得重了,今儿个一个不好没能挺过来,这就殁了。
一个没挺过来就殁了?
说得多么轻巧!
那样一个孩子,纵使母亲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至于毙命吗?
杨丽华,你是否也太狠毒了些?
楚般离已死,你为何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
如此急匆匆下手,真就不怕报应不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