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路是去大都会市中心公园的必经之路,能在这条路上占据一个位置的,无一不是刚听到“超人葬礼”的消息就急匆匆地朝着最有可能举行葬礼的地方赶来的人。
他们甚至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更没有思考自己无故旷工后可能面临的来自老板、上司的责骂。
在极其短暂但确实存在的时间里——世间的所有喜怒和悲哀都远去了,凡俗的所有事故和故事都失踪了。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超人。
这里是大都会,而大都会是超人的城市,它在超人的细心看护下成长,如果说以全世界为基数,受到超人帮助的人其实还只是极少数特例,那么在大都会,曾直接或间接地被超人施以援手的人几乎能占据整座城市的三分一。
超人对大都会人来说不仅仅是个英雄。
他是他们尊敬和热爱的对象,是个友好而亲切的朋友,是就住在街头或者巷尾(尽管你心里清楚他肯定不住在街头或者巷尾,但他会给你这样一种感觉)的熟人。
有时候后一种认识能够完全覆盖前一种认识,有时候对大都会人来说,超人比起超级英雄更像是他们的邻居。
人们不一定会为超级英雄的离世而悲痛,但没有人会不为一个亲密的好邻居的离开而落泪。
即使在全世界人都诘问超人、指责超人的时候,大都会人依然对他们的英雄和朋友保持着喜爱和信任,只是他们太为超人而骄傲,甚至不怎么为超人分辩。
而在这一刻,超级英雄和邻居两种身份忽然在超人身上统一了。
“……这不是玩笑。”第一个说话的人无情地戳破了那个女人的幻想,“正义联盟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而且有太多人来参加超人的葬礼了,除了人们都知道的变种人组织以外,还有一些只在某一个城市里行动的超级英雄,所有人都穿着自己的制服,以自己的第二个身份为超人送葬。
就算正义联盟在开玩笑,难道全世界的超级人类,那些来自深海甚至来自宇宙深处的种族,也在和正义联盟一起欺骗他们?
在焦躁和悲哀中,街道两旁的人等待着。
日光逐渐西沉,天空如他们的心一样逐渐暗淡。远处的地平线上燃起了火烧云,灿烂的红色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他们情不自禁地抬头,寻找着那抹眼角余光中的红影。
那件红披风。
那个不该死去的人。
而最后他们只能徒劳地低下头,等待着即将路过的车队。
下午六点。
杰圭琳已经很累了。
她和她的妈妈一起站在大都会市中心公园的入口不远处,站在所有人的前方,这意味着她们很早就来到这里,同样也意味着她们已经在原地等待了九个多小时。
九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们滴水未进,只在出门前吃过早餐。
丽莎觉得自己的状况还好,完全撑得住,但刚退烧的杰圭琳嘴唇已经干裂了。
她抱着妈妈的腿,依靠着拥挤的人群让自己维持站立的姿势,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后,她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不怎么安分的昏睡之中。
“杰圭琳?”丽莎过了好久才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她慌慌张张地把她抱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把小女儿抱起来,用额头试探杰奎琳的体温。
没发烧,这让丽莎松了口气,然而杰奎琳干裂的嘴唇实在是难以忽视。
“她一定是脱水了。”旁边一个戴耳机的年轻男人说,“糟糕,我们都是得知消息以后马上过来的,大家都没有带水和食物——至少我们周围都没有。”
“这是你女儿吗?”丽莎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我不确定这场葬礼是不是一件适合用来教育女儿的事情。我建议你带她回家,让她好好休息。”
“对,”又有人说,在无聊的等待中,这一点小插曲吸引了许多人都注意,“无论如何,生者为大。就算是超人也会希望你这么做的,我想他不会因为你们错过了他的葬礼生气。”
“……几年之前的那场飞机事故里,超人第一次被记者拍摄到明确的影像。那张他抱着婴儿落到地面的照片最为出名,我记得拍摄者还得了奖。”丽莎抱着杰圭琳,低声说,“但在那张照片之前,还有一张照片同样具有纪念意义,是超人公开露面后救下的第一个人。一个小女孩。”
“那是我的女孩。我的杰奎琳。”
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女孩抬起头。
“……妈妈?”她嘟囔着说,“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要参加的到底是谁的葬礼……”
丽莎轻轻拍着杰奎琳的背,哄得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当时我们一家人都在飞机上。”丽莎说。
她听起来像是在咳血。
没有人再说话了。
隔了将近一个小时,忽然有人戳了一下她的背,人群中一只手伸过来,将一个帆布袋塞进丽莎的手里。
纸袋里装着几块包装不一的糖果和能量棒,一小块被装在保鲜袋里面的手制三明治,一个干净的瓶盖,还有剩下半瓶温水的运动杯。
东西乱七八糟的,可无疑解了燃眉之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丽莎受宠若惊。
她回头张望,却只看见无数种颜色的头发,无数张善良的面孔,和无数种装束的人。
一大早得知噩耗后丽莎悲痛万分却眼眶干涩,现在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滋润了她的心田。
奇怪的是,这温暖也让她泪意上涌。
好像之前的痛苦都是悬空的,现在才终于落到实处。
“我开始觉得这就是命运。”戴耳机的年轻男人说,“超人来到地球上,改变我们,然后离开。”
“不。”丽莎说,“他也许死了,但他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