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钥轻轻一划,石龛门无声的开了。
他向里一望,一团血红之色映入眼中,他感到一丝压抑。他定了定神,发现墙壁上有一幅用血红颜料画的人头肖像,颜色颇为刺目。
这是方卓第一次见到用血红颜料画的人头像。
这幅头像的画风并不细腻,线条刚硬挺拔,且只有寥寥数笔,但每一笔都似乎带着奇特的韵律,以致于整个人头像都带有强大的引力死死地吸着方卓的目光。
方卓的眼神渐渐迷离,头像化成血色迷雾,迷雾又渐渐散去,他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准确地说,是画中人的一生。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家境的败落,钱财的散失,亲人的背弃。
方卓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完整地看到了这个人的一生。唯一的区别是他站在局外,没有局中人的那种切肤之痛而已。
真实而真切。
画中人不知道他下一刻的命运,所以在惨剧发生之前还在欢笑着,憧憬着。
方卓却如神一般看到了这个人完整的因果,知道他在欢笑之后,必有大悲。
方卓知道,画中人不是虚构出来的。而是和他一样,有鲜活的生命,有丰富的情感,在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存在过,爱过,恨过,活生生地来过!
画像用天罡神相画出来的。在天罡神相中,画像即是命相,命相可以被解析,可以被临摹,唯独不能被创造。
他突然有了一丝恐惧。
恐惧什么?
他是不是也是画中人?
画中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的命运是不是也已经注定?
会不会有人像他注视画中人一样注视他的命运?
他的命运是什么?是不是也如画中人一样悲苦?
问题接踵而来,他一个也不能回答。
他又感到一阵困惑,画中人悲苦的命运被预测,命相被临摹,命理被解析,之后呢?
这个人的命运会不会发生偏转?又会发生怎样的偏转?
从这一天起,他以手为笔,以地为纸,席地而坐,开始观摩石龛中的红色肖像,男的、女的、老的、幼的、美的、丑的……
百味人生,甜的、苦的、酸的、辣的……
一个,一个,又一个。
日子一天天过去。渴了洞中有石乳,饿了有山猴送的野果。
他终于知道老道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临摹的不是头像,而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命运、命理。
线条可以生硬,可以粗糙,甚至可以画的不像,但命运和命理必须要完全的表现了出来。
这是“流”和“源”的问题。
长相作为人的皮囊,仅是一个人命理的载体而已,这是“流”。
只有命理才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密码,才是天地唯一,古今唯一的,这才是“源”。
五天一晃过去。
前十副画像线条简单,命理不深,临摹起来不难。即便这样,方卓用了五天时间才临摹完一遍。
——仅仅一遍。
但第十一个画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线条笔画突然增加,数量几乎翻倍。
方卓能看出,这个人的命理比前十个要复杂许多。
——命理越复杂,解析难度越大,所用的笔画自然就越多。
方卓用了三天才将这幅肖像临摹完。
他抬头看了看后面一长溜石龛,心中默默念道:“十相洞、百相洞、千相洞……”
他决定大致看一遍石龛里面的肖像,重点是十到百、百到千节点的变化。
果然,第一百零一个人的头像线条更加复杂,用笔更加怪异,甚至某些命理、命运演示出现了缺失,而且解析程度并不彻底。
“只有不断解析更加复杂的命理,天罡神相的修为才会提高。”
方卓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他看着眼前的头像,知道这是老道刚到百相洞境界所做,笔力不逮,以致于出现诸多败笔。但人的命理总算是被临摹了出来,称不上完美,勉强过得去。
再往下看,后面数百个画像都是画法的完善,笔力的提高。到第一千幅画像时,画技已经是尽善尽美了。
然而,看到第一千零一个画像时,方卓有些惊呆了。
笔法凌乱不堪,仔细看,勉强能看清五官。画像上败笔不说,还充斥着诸多杂纹。命理和命运演示也是模模糊糊,只能隐隐约约看清画中人做了什么。
——新的级别,新的难度。
方卓思考了片刻,猜测这是由于老道对更复杂的命理把握不够精准而出现的偏差。后面画像是对这级别命理的不断完善和矫正。
果然,后来画像中的杂纹越来越少,人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命运演示中的迷雾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