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地走了。
哪知青年前脚刚走,这许久未曾开口的老头倒说话了,语带哭腔:“哎呀!这可怎么办哟喂!老头子光棍一条,上上不得山,下下不了田,如今黄土埋到了眼,却是没粮也没钱,左右没人怜,撞墙早闭眼……”
宿平听他哭得如此顺口,心中直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那老头儿真个就挣扎站起了身子,后退几步就要望墙上撞去!
“使不得!”宿平一把抱住了他,没料这老头力气还真不一般,差点把自己给带出个趔趄来,于是只得用尽了全身之劲,这才让他作罢。
“你拦我作甚!松手、松手!”老头怒目而视。
宿平喘了口气,却怕他再寻短见,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脸对脸道:“老人家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小子能帮上些忙。”
老头两眼骨碌碌一转,突兀地亮起一道精光,脸上绽出三分红润,破涕为笑道:“你能给我十两银子?”
宿平心道,你这脸变得也忒快了些吧?口中却说:“不是五两么?”
老头一怔,旋即改口:“那便五两吧!”
宿平心想,这又能讨价还价了?再道:“我没有。”
老头一听,登时脸色又惨白了下去,哭骂道:“连你这娃娃也来戏耍老头,让开、让开,我要去死!”说着,那与他年纪颇为不符的大力又冒了出来。
宿平连忙拼命抱住,急道:“我虽没有钱、但我有办法!你先说说、是不是输给了这家赌档?”
老头回脸又是一瞪:“聒噪!你方才没听见别人说吗?还来问我!”
宿平苦闷不已,心想我这是救的哪一家菩萨?不过口中却是安抚道:“既是如此,我帮你赢回来便可!”
老头不信:“说赢便赢,这赌档是你家开的?”
宿平却是成竹在胸,点头笑道:“说赢便赢!”
老头目中闪过一道讶色,明显愣了一愣,突然摇头道:“那我不要银子了。”
宿平实在对这多变的老头有些力不从心,颓然叹道:“你又要作甚?”
老头嘿嘿一笑,道:“你这个娃娃很有良心,我要跟你回家。”
“什么!”这回轮到少年瞪眼了,重新审视了老头一番,却又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才道,“可我家不在这里。”继而想了一想,又问:“你家在何处?”
老头道:“城外。”
宿平道:“那我送你回家。”
老头道:“回不去了,失火烧了。”
宿平道:“那你可有妻子儿女?”
老头道:“没有,我说了一辈子光棍。”
宿平头痛,直觉他比周真明还要难缠,此刻真想撒手离去,但又看他孤苦无依、太过可怜,心中不忍之下,思虑了片刻,终得一计道:“我先帮你赢回那五两银子,有了钱便可重新盖屋子了。”再也不敢跟他罗嗦,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便朝那赌档门口走去。
掀开披门幕布,一阵乌烟瘴气扑鼻,嘈杂之声也立钻入耳。
这屋子也大,前后总有二十来步,外头正值阳光明媚,里头却点起了盏盏灯烛,毫无装饰可言,除了走人的过道,便只剩了几张大桌。这五六张大桌都围满了人,传出的吆喝声与风雷寨的那伙聚赌之人一般无二。
宿平拉着老头一路看将过去,发现摇摊押宝、骰子、牌九,样样皆有。心中一番计较之后,少年最后来到一条牌九的桌前。
正要站进去,却听身边老头指了指另一侧道:“我方才是在那张桌上赌的。”
宿平一看,原来是摇黄豆摊的庄,笑道:“咱们就在这儿,赢钱快哩。”心中却想,难怪你输光光了,陌路大哥说过赌档的摇摊全凭庄家一人手段,除非拆穿他,否则十有九输。复又站回牌九桌的边上,两眼盯着台面看了一会儿,但不马上下手。
这牌九共有三十二块,竟然都是青石所制,可见这斧狼帮家底丰厚。少年一想等下又要搅了蒙湿诗的局,油然快慰。
正看时,桌旁一个眼尖的赌徒突然笑道:“你不是那个五两银子一包烧的老头么!怎么又来了?”
宿平当然晓得“一包烧”就是全部家当只押一次的意思,扭头古怪地看了老人一眼。
老头却是不以为然,还一脸傲气冲天地道:“怕甚!我今次寻了帮手过来翻本!”说着,大力拍了拍少年后背,差点叫宿平岔气。
全桌目光拢聚。
庄家斜眼道:“那小兄弟还不赶紧落手?”
宿平憨憨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在那桌上抖了两抖,劈里啪啦掉出一堆铜板。
众人一看,顿时哄笑。
“五十二个!”
宿平脸上赔着尴尬,却是眼睛微微一凝,便立刻在心中道出了本钱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