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枯萎了。
我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枯枝的尖角上随风摇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落在泥潭中,湮没在污淖里。
罢了,罢了,走就走吧,走了吧。
我闭上了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还有泪,我竟然还有眼泪!
那不会干枯的泪水啊!
正当我万念俱灰,准备就这样在这间漆黑的屋子里化成一堆枯骨的时候,忽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好像晴空中突然起了个霹雳,我浑身一震,猛然把我游离于他界即去的灵魂一把拉了回来。我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的时候,忽然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屋子好像猛地颤抖了一下。地上到处肆掠的老鼠慌成一团,纷纷四处夺路而逃。
“戴主管,戴主管,是你吗?你就在里面,是不是?”
当这呼喊声又响起来的时候,我该怎么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呢?我只能用如此苍白的语言告诉各位,我内心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只觉得眼泪在哗啦啦地往外奔流不息。我不知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多的泪水,但我眼中这滚滚不止的泪水啊,却早把我的衣襟打湿了。
外面的人还在不停地呼唤着我,他是那样地坚持,他是那样地不肯放弃。可是我能拿什么回应他呢?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回应,我只能在自己心里不停地叫道:是我,是我,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啊,千万不要停下,你把门撞开就能看见我了,千万不要停下啊。这是我心里发出的强烈的呼声,门外的人呵,如果你和我心心相通的话,你一定能够听见这道道心的呼声,不是吗?
屋子外的人好像果然听到了我心的呼声,他没有放弃努力,他听见我的呼声刚刚响起,屋子就又被他猛烈地撞了一下,我似乎能感到屋顶上的灰尘都被震动得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落了我满头满身。
虽然我在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他正在撞这间黑屋,他想把这间黑屋撞破,他想把这地狱的牢房撞塌。他撞的地方应该是门,门是这间屋子最薄弱的地方。
这扇门锁得实在很紧,即使接连被屋外的人撞了五六下,仍然没有多少松动的痕迹。
我在心里帮屋子外的人不断地加油打气,一个劲地叫道:“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或许再来一下,再来一下,门就会被撞开了啊。”
屋子外面的人似乎又听到了我心里一连串的呼求声,撞击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猛烈。
啊,屋子外的人啊,你为什么会那么勇猛?我该怎样感谢你呢?
撞门声还在继续,继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某一声惊天动地般巨大的撞击之后,门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条足可以伸进一个拳头和一条胳膊的大缝隙。阳光从屋子外面猛然照进屋里,正好照亮了这间黑屋的一个角落。屋子里有了阳光,黑屋便也不再黑暗了。我才看清这间屋里真是肮脏,地面墙角各处都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各样被废弃的脏东西,我就和这些脏东西日夜相伴,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戴小姐,是你吗?你在哪里?”
“是我是我,当然是我,我就在这里。”我的心在急切地呼唤着。
他是谁?来救我的人是谁?我就要看见他了。
“侯凯胜,对的,一定是他,他说过会在外围帮助我的,他果然没有食言,现在他来了,现在他来救我了。可是,侯凯胜啊,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你知道我在这里遭了多少罪吗?你知道我几乎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你……你这个负心的人啊,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可是我不会责怪你的,你一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缠住了,是不是啊?不管怎样,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来了总比没有来好。我真的不会责怪你的,我现在心里好激动,我现在只想着应该怎么好好地感谢你呢,侯凯胜呵。”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砰砰”几声响,门被完全撞得倒了下来。屋外强烈的阳光照进屋子,在门里形成了明亮的光柱。我眼前的世界更加清晰了。
屋子的门刚刚被撞倒,突然从外面跳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正站在这道明亮的光柱里,举目四望。
虽然我在暗处,但几乎在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
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个人竟然不是侯凯胜,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是苏恒!
苏恒?怎么会是苏恒?救我的人为什么会是苏恒?
侯凯胜呢?侯凯胜到哪里去了?
我四处张望,希望看见侯凯胜的影子,可是哪里有他的影子啊!
难道侯凯胜在黑屋的外面望风放哨,所以冲进来救我的人才不是他?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我的心几乎要碎了。
我甚至说不清此时到底是欢乐,还是悲伤。
我看见在光柱中的苏恒几乎是跳着扑了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我,啜泣着,努力要把我身上的绳索解开来。
当他帮我解开身上的绳索的时候,我心里感到特别羞愧,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心里想着的人竟然还是侯凯胜。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苏恒,这个人的的确确不是侯凯胜。
苏恒冲过来抱住我,跪倒在我面前,两眼流泪,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突然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身体酸软,瘫倒在椅子上,我很想安慰他几句,却同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哭,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孩子似的在我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泣。
他哭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抹去了眼泪,绕到我身后,猛地弯下腰,用嘴巴咬住绑在我手上的绳头,用牙齿一点一点地把绳头扯下来。
我惊讶地看着他,才发现他一条手臂低低地垂着,绵软无力,显然他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
苏恒一点点地咬开我手腕上的绳索,我的手自由了,但因为长时间的绑缚,我的手也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更无力去解开其他绑缚的绳索。苏恒二话不说,躺倒在地,用牙齿一点点地又咬开绑在我腿上的绳索,并且咬开了绑在我身体上的绳索。当他咬开我身上的绳索后,我看见他嘴角上满是鲜血,显然是被粗糙的绳索磨开了嘴唇和牙根,但他在整个过程中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不知道辛苦,他不知道疼痛,他不知道自己在淌血吗?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铁打的机器人了吗?
虽然我的手脚和身体已经完全摆脱了绳索的束缚,让我感到轻松和自由,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刚刚支撑着勉强站了一会,却是身体一斜,又跌倒在椅子上。
“我残……残废了,我站不起来了,”我消沉地对自己说道,“我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废人。”
我的心里又充满了苦涩的泪水。当我知道自己可能成为一个废人后,我整个脑海里便满是恐惧、痛苦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