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无法脱离险境的时刻,现在……现在就是我应该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刻。天哪,我就要去了,葬身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光雾中,葬身在这个黑暗深邃的地洞里。
想到这些,我浑身颤抖,脸色也一定变得苍白。我甚至感到有点昏晕,似乎自己如果再找不到出路,我就会晕倒在这里,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再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虽然自己是这样想着,心中也是这样慌乱着,但是我的手和脚仍然没有停止,因为我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停下来,千万不能停下来,只有不停地往上爬,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也要不停地往上爬,才有希望找到出口,才有希望活着从这里出去。否则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只是……这段路实在太长,长得我几乎已经失去了力气,长得我几乎已经失去了信心,好像它是活的似的,好像它是懂得我的意思似的,它会不断地变长,不断地变长,长得让这段路没有止境,长得让我永远到不了这条路的尽头。
我脚底的石阶仍然在不停地摇晃着,从四周传来巨大的响声。
“或许这真的是地震!”我突然自言自语道。
当我想到这可能真是地震的时候,我心中的沮丧简直到了极点,我几乎要哀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不济,才要探索一条好像对自己的生命有无比重要意义的地洞时,却碰到了多少年多少世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地震,这不是上帝存心在捉弄我吗?难道上帝要借此告诉我,让我收手,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可是当谜底就要揭开的时候,谁愿意突然停下来呢?现在,上帝却要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让我收手,他的办法就是无情地剥夺我的生命,因为我违背了它的意愿。我死了,一切对我而言当然不再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是否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想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我在这个时候就在想,想许多平时都不可能也不太愿意去想的东西。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意味着——我,即将死了?
大概我真的要死了,因为我发现石阶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地震显然越演越烈,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坍塌,四周巨大沉重的石块就会压在我娇小柔弱的身体上,把我埋没其间。或许将来有一天,某个探险家来到这里,揭开这些石块,发现了我的骸骨,他会知道这是一个曾经命运多舛的美丽女孩的骸骨吗?还是这只是一具如同被抛弃在荒山野岭被狗咬狼啃的无名氏的骸骨?那时我的骸骨会完整吗,还是会变得残缺不全?——瞧,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并且自己吓着自己。
一个人死后一切都没有了,但真的会一切都没有了吗?正因为对死后状态的不确定,我对死亡竟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至少现在就是这样。
但一个人的死亡往往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除非自己在尚有意识的时候主动杀死了自己。
我又怎么愿意杀死自己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任何一点希望都不能主动放弃,当然不放弃不是为了让一群口舌是非的人评头论足,而是一个生物对生的本能的渴望。
我脚下的石阶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拼尽全力往上方的石阶上爬去。如果我不得不死,我也必须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对自己说:我已经尽力了。于是在我力气还没有完全耗尽的时候,我就必须拼尽全力挽救自己的生命。
我脚下石阶上的缝隙越来越大,并且不断地向我脚底蔓延。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裂缝大得已经足以能吞噬我弱小的身躯,裂缝下面通红一片,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又似乎有岩浆在沸腾。总之如果我不小心滑落下去,一定会尸骨无存。
我仍然往上爬着,努力地爬着。
我已经气喘吁吁,我的眼睛都已经被汗水迷住了,汗水流进我的眼睛,眼睛又酸又涨又痛。我只能闭紧双眼,凭借自己对方向的感觉不停地向上爬着,一级台阶又一级台阶。我一边爬,一边告诫着自己,努力,再努力一下吧,或许只需要最后努力一下,我就能逃出去了。
可是,我已经累得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我的手指仿佛抽筋似的,根本无法伸直,根本无法抓住任何它能触及到的东西。我的腿也已经不听使唤了,尽管还能勉强地屈伸两下,但却无法推动自己的身体。天哪,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尽管出口可能就在前方不远,但是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人真正害怕的时候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似乎能看到生的希望,却被死神紧紧地缠住了不放,致使他不得不死。
是的,死神在这时已经得意洋洋地伸出了它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突然感到脚底下已碰不到任何东西,脚底下那些原本还坚硬得足以支撑住我身体的石阶刹那间便荡然无存,我的双腿悬在半空中,我的双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我的身体在慢慢地往下滑去,一点一点往下滑去。下面不再是有所依托的石阶,而是万丈深渊,是火海,是岩浆。
我在一点一点往下滑着,不停地往下滑着。
耳边满是烈火爆燃的呼啦啦的响声,震得我双耳几近聩聋。除了烈火爆燃的呼啦啦的响声外,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了。
眼前除了一片朦胧之外,我已经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了。
心里除了寂寥酸楚的空荡荡之外,已装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
我突然身体一沉,好似浮上了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在风声中不断地飘摇着。
我正在飘往个那茫然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