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辰,这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万民敬仰的东秦大公子,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有对百姓的痛惜,有对大公子的惋惜,更多的是对清华的怜惜。
有时候重山想,若是大公子未死,东秦江山必然另有一番气象,起死回生也是可能的,清华依旧是皇后,只是不必遭受那些生死波折了,便也不错。
清华在白鹿青崖,曾放下过他和慕椋,唯独对大公子的情谊从未动摇过。但是即便如此,重山也未曾对大公子生出过半点嫉妒之心,至于为何,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服气。
重山低眼,望着珊瑚琉璃盏极尽安抚道,“我知道,这是大公子留给你的遗物,我帮你找回来了,往后好好留着,不会再有人逼你了。”
清华哽咽点头,她细细抚着灯盏的每一个纹路,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卖它的那一日。
她还想起来,重山为了她还给无耻的张文书磕了头。
她亲手失去的东西,免死牌,珊瑚琉璃盏,重山都帮她找了回来,又当成礼物送回给了她。
这些,原本是大公子与她的定情信物。
清华是信命的,这一刻,更是深信不疑。
她不禁哭着道,“你还记得吗?”
重山顿了一顿,便眨了一下眼睛,点头道,“你喜欢什么,恨什么,想什么,惦记什么,我都知道。”
言罢清华二话不说便朝他抱了上去,双手挽着他的肩,久久没有放开。
她想,重山是懂她的,一直都是。
重山深情地拥着她,继续喃喃道,“就像今日,我一听见雷声,便想到你会害怕,不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一定要来见你。”
“还有,我绝不是拿珊瑚琉璃盏来求你原谅,只是明白这是你想守护的东西,便要想尽办法把它找来给你。”
清华心底一片温热,却眉眼含愁,“重山,我许过愿,要和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的。可是我越来越心慌,原以为蜀国一统中原,一切纷争就都结束了,可是眼下,分明一切才刚刚开始,比起以往的明刀明枪,我最怕的,还是暗箭难防,我当真怕—”
重山深有感触,忙安慰她道,“不要怕,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只要你我一心,便抵得上千军万马。我许你长长久久,也许你平平安安,放心。”
清华反复回味这句话,只要他们一心,便抵得上千军万马,忽而恍然大悟,心想,“蜀国的根基,若是从外头来看,是不可能一下子让人得逞而动摇了的。只因我们认定彼此作为依靠,若我们自己离心离德,必然是一损俱损,轻易就能让人钻了空子。”
仿佛参透了玄机,她便道,“所以,我原来不是怕龙潭虎穴,只是怕不能和你一心,而孤独无依。”
“如今有你这句话,我便明白了,也放心了。”
清华拭了泪痕,释怀了许多。
重山便趁机朝窗外瞧了一眼,似自言自语一般道,“今日这般大雨,我便不走了吧。”
清华便接道,“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进了我的屋子,就是我的人,哪儿也不许去了。”
重山懵懂一怔,眼角忽然露出一些腼腆的笑意,这倒把清华逗笑了。
随后,清华饶有兴致地将珊瑚琉璃盏拿了过来,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珊瑚琉璃盏,不点而亮吗?”
重山摇头,“或许是里面,放了夜明珠?”
清华笑道,“不对,若是夜明珠,真就不稀奇了,怎么称得上绝世珍品。我告诉你,传闻东海深处有一种五色珊瑚礁,十分难得,即便在黝深的海底,也能放出奇光。若是用它研磨成粉,与琉璃一起烧制,便能让琉璃在夜晚大放异彩,就像现在这样,才好看呢。”
清华边说边绕着大殿轻轻地将殿内所有的烛火慢慢都吹灭了,而手中提着的琉璃盏却越来越亮,那五色璃彩将椒房殿照得如同神仙宫殿一般,如梦似幻。
清华站在其中,犹如彩云簇拥款款而来,真正是仙姿绰约,风华绝代。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似乎连雨声,雷声都应景地停了,清华轻声与重山道,“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美吧?”
透过这奇异的光影,清华看到重山面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惊喜和赞叹,那天真的模样不由觉得十分可爱。
重山也小心地捧着珊瑚琉璃盏,忽然激动道,“我也要送一个给你。”
清华便道,“这就是你送的。”
二人浅浅相视一笑,重山不禁低下了头,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肯定而乱了心神,莫名害羞起来。
那一刻,在那轻渺的彩光之中,清华和重山的温柔而幸福的笑颜,犹如天造地设一般登对,举世无双。
重山已沉醉了,而清华却是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感到,心中的某些经年累月的缺口,因为身边这个人,正慢慢地被弥补。她对父亲曾说的那句话又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父亲说,重山是救她出水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