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造反怎么教?
赵琅被戚乐这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噎地半字吐不出。他想说“造反是错的”但觉得对戚乐好像没什么用, 戚乐做的错事还少了吗?“忠君护国”就更不要说了, 戚乐她可是帮着对付了东宫。
赵琅想了好久, 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来驳斥戚乐的提议。他兀自苦思,安林竹却进了屋子。他一进屋, 便瞧见两人一人安静喝茶,一人按头挣扎, 安林竹挑了眉, 也不去问赵琅, 去问喝茶的戚乐:“他这是怎么了?”
戚乐乖巧答:“我给小舅舅出了个治头疼的主意, 不过似乎效果不好。”
赵琅闻言:……你这是治我还是逼我更头疼呢。
但安林竹在厅里, 赵琅可不敢当着安林竹的面说戚乐的不好,他哀叹了一声,瞧着可怜极了。
安林竹却不管那么多,他对戚乐温声道:“明珠, 爹有些事同你舅舅说,你且先去休息。”
戚乐应了一声,她回头又看了赵琅一眼。赵琅听见安林竹有事找他, 眼里越发可怜。戚乐见了,竟也生出几分于心不忍,开口对安林竹说了句:“爹,小舅舅答应了我,今日要领我去买丝线。”
安林竹听见戚乐这一句话略顿了一瞬, 头一次驳回了戚乐的要求。安林竹道:“改日吧, 今日爹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戚乐回头又看了赵琅一眼, 她已经猜到安林竹要说什么了,瞧赵琅的面色,他应该也隐有意识了。
安林竹从清河往建邺,为了的不仅是安明珠的生死,还有些别的、他心里从赵熙身死后就隐隐想做,却一直被经年所受教育而压下,一时未得去做的事。那事就像被压在地下,未迸发而出的火焰,他长久以来,为了许多总虚虚地掩着,不让它溅出反伤了自己在意的人。
戚乐的信让他心底的火苗吞曳出了一角,这一角让他自清河往建邺。安林竹本想直接一把火尽烧了,却又被赵琅和李闻道拦下,求他等一场或能给他希望的雨。
这雨便是扳倒东宫。
为了扳倒东宫,赵琅和李闻道不可谓不费尽心力,甚至戚乐也冒险端出了一碗下了毒的醒酒汤——只是这一切最后得到的结果,不仅未能扑灭安林竹心里的火,反倒让这火越烧越旺。
戚乐瞧见安林竹的神情,他神色温和,眼神却不容反抗。戚乐叹了口气,配合的出了门,不去参与安林竹认为的“少儿不宜”的相关内容,甚至在退出客厅时,还为他们重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戚乐听见安林竹问赵琅:“你收到了赵煦的信,我能看吗?”
门缝里的赵琅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信件递给了安林竹。厅内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戚乐眼里的,便是安林竹接过信件静声观阅的模样。
系统对戚乐说:“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和先前在皇宫里一样给你开个转播。”
戚乐迟疑了一瞬,回绝了系统的提议:“不用了,不看我也能猜到安林竹想做什么。”
系统:“?”
戚乐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安林竹没法从赵琅那儿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毕竟这个问题我刚问过。赵琅瞧着可不像愿意的。”
系统:“……?”
系统:“——!”它连声音都断断续续了起来,“安林竹也想造反?这个在资料上可没有写!”
戚乐唉声叹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那资料上,安林竹还未见过赵琅与李闻道呢。拿资料上安明珠也没能活过冬天,赵熙的死也从未被翻出来过。”戚乐说:“如今安明珠都要活下去了,你还指望安林竹仍一子不动吗?”
“这个打算,怕是从他离开建邺的时候就有了。如果李闻道和赵琅当时没拿出办法说服他,安林竹绝对是想这么做来——以他的能力,挑动皇帝心疑李家军,逼得李将军为李闻道跳反不是太难的事情。”
戚乐说的轻描淡写,系统听的陷入沉默。
好半晌,它才说:“如果不是我清楚知道你是戚乐,就你和安林竹这处事风格,我真要以为你们是亲父女。”
“你错了,哪怕从心性看,也是安明珠与安林竹更像,而不是我与他。”戚乐转身往府外去,吩咐仆人备车,说是要出门买丝线。同时她回答着系统:“安林竹决定推翻朝廷,最大的因素是皇室昏庸、朝堂阴暗,百姓在这朝代里只是一代代地磨命,他有这个想法,不全是只为赵熙寻仇。他是从赵熙身上瞧见了压迫、瞧见了荒唐罪恶、瞧见了沾着人血的纸醉金迷,安林竹反抗的是这些,他会说‘造反’二字,造的也是这荒诞人生,而非为了一己。”
“安明珠也是这样,她庸懦不错,但她庸懦,也并非是为了一己之安,她为的是赵家住的所有人,她为的旁人的心安快活。这两个人性格乍看毫无相似之处,心里根头的善良倒是如出一辙的。”
“不像我。”戚乐笑了笑,“我造反,就是为了让太子那颗金印失效,断了媒介。顺带再除了一切可能暗害‘我’的人。”
她自嘲道:“我为我自己。”
系统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它闷闷对戚乐说:“你也没那么糟糕。”
戚乐闻言略略挑眉,马夫也在这时备好了车。戚乐本想上车外出,正好碰见了来寻赵琅的李闻道。
李闻道瞧见宅里就戚乐一人出门,赵琅和安林竹却不见动静,不由好奇下马后先问了句戚乐:“明珠姑娘这是往哪儿去,赵兄不陪着你吗?”
戚乐向李闻道略行了一礼,向屋里看了看,意有所指道:“爹在同小舅舅商议要事,我在家待着不便,不如出门。”
她说着向李闻道微微笑了笑:“李小将军要去见他们吗?他们所商议的事,我想你大约也需要知道。”
戚乐将话说到这里,李闻道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戚乐,最后选择翻身上马。
他对戚乐道:“安先生未叫我,看来还不是我该去的时候。明珠姑娘是要出门吗,我陪你一道吧。建邺这冬天乱得很,还是有人陪着你安全些。”
戚乐瞅了李闻道一会儿,也没拒绝,在侍女的搀扶下便上了马车。她上了马车,李闻道才温声问了句:“明珠姑娘要去哪儿?”
戚乐在马车内笑着答:“本来是想要去买丝线,现在却不想了。既然有小李将军陪着,不如就随便领我逛逛吧。这建邺城,我还从未仔细看过呢。”
李闻道闻言面颊微红,他垂眸想了想,而后说:“明珠姑娘瞧着是有心思,我便带着姑娘去散个心。”
他这么说,双腿一夹马腹,驾马行在前。戚乐也好奇李闻道准备带自己去哪儿散心,便命马夫跟着。
李闻道带戚乐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西城的旧庙。
这庙里供的是关二爷,不知是哪年建的以有些破落了。李闻道勒马行至戚乐身边,也没带她入内,仅仅只是等着戚乐去看。戚乐撩开帘子,略瞥了一眼。这庙中已无庙祝,常来这处的大多都是无家可归地乞丐。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哪怕在建邺里,这些乞丐也活的艰难,死上一两个同伴,为它卷席丢去城外殓葬,都需先取了他的破棉衣供活人过难。
戚乐看了一会儿,未发声。李闻道默不作声地带她去了第二个地方。
第二个地方是建邺最大的勾栏外,还未靠近一股香粉的气息便铺面而来。那些个漂亮的姑娘子在冬日里也不得穿得妥帖,倚门招客的姑娘虽不言语,端着别样的风流,可大氅下偶露出一截的轻薄里衣,也无疑说着这里头的状况。
李闻道并没有让戚乐在这里逗留,甚至戚乐好奇掀开帘子要看的时候,李闻道还策马去了旁边,沉默着试图遮拦一二。戚乐瞧着好笑,正要调侃李闻道两句,李闻道真正想让她见的地方到了。
那是后巷。卖儿卖女便在后巷买卖。本朝的律法禁制良民发卖,父母卖儿入贱籍是不合法的。但这种事情,从来民不举官不究,加上这个冬日难熬,勾栏卖人买人的这套后巷里竟然因为人多而暖和一些。
马车停下,戚乐见到有谄笑着的父母推出女儿求个好价,也有擦着眼泪却依然不得不卖出儿女的。
戚乐看了好一会儿。
还是马夫瞧不下去,对李闻道说了句:“李将军,您这是带我们小姐往哪儿去?”
李闻道没说话,戚乐已开口:“无妨。李小将军,我们接下来还去哪儿?”
去哪儿?还去曾有难民艰难度日的墙角,去建邺的平民街,去见这城里便能见到的腐烂。
见完糜烂呢?
李闻道却又带着戚乐去了最热闹的街,瞧了百姓脸上年后富足快乐的笑意。
李闻道是当真将建邺都带着戚乐瞧了一圈,临到最后,他也没让马车停下,只是从街边摊贩手中买了碗热的酒酿,并着一块酥饼递给戚乐驱寒。
李闻道将东西从马车的窗口递给戚乐,笑着说,“明珠姑娘不妨尝尝这酒酿。”
戚乐看着手中装在陶碗里的浑浊液体有些犹豫,出于礼节,她还是尝了一口,这一口仿佛吞下的是一口温暖。
李闻道问:“如何?”
戚乐颇为惊讶地答:“上佳。”
李闻道便指了指卖酒酿的摊贩,笑着说:“是了,因这酒酿可不是建邺的手艺,是泉州的。瞧见那人了吗?”他压低了声音,“便是当日禁军押走的难民之一。”
戚乐闻言手中碗一抖。李闻道却已抬起了头,他笑道:“赵兄应该同你说过,他与高氏的关系也算不错。有些事他打听的来,他打听来,我与父亲便也做得来。似是囚犯半途奔逃这样的事……高氏宁可捂死也不会愿意上报的。”
戚乐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禁军当日负责押送所有难民归原址,满朝都是认定了这群难民在这天寒地冻中没有活路。可赵明却想了法子他,他先是从高氏手里得了消息,又将消息传给手中有兵的李家。李家出人,赵明联络路子,最后生截下那些难民,再重新妥善安置——瞧着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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