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推,门开了。”
门开了。
多少年前那扇门缓缓开启,日光泻入,照亮那间小小的房间,那日光如此之亮,灼痛了他的眼,从此后他便多了一处永痛于心的黑暗。
那扇门在记忆里,从此永不阖起,心锁万千,锁不住阴霾一层。
“……她,死在榻上,地下是那个青衣男子尸体。”
孟扶摇短促的“啊”了一声,虽然从宗越的叙述里,她知道聂汝涵绝不会是水性杨花和人彻夜欢爱的女子,然而这般突兀的死亡,依旧让她因命运的寒冷而惊异。
宗越语气却平静了下来,似乎说到这里,不过是痛的最痛,痛到极致便也麻木,无所谓更痛一分,他柔和的侧面写在月色里,月光照着他比寻常人更浅几分的发色和唇色,那般浅樱般的色泽,让人想起春风里开得婉转的花,然而那花,其实早已冰封。
“那夜,那青衣人想来冒犯她,大抵她是心中有数的,所以刀在枕边,但是两人大概有挣扎,挣扎中,她虽然杀了对方,但是那堵塞虚浮的真气突然走岔,后来那竹床吱吱嘎嘎,是因为她走火入魔临终时,痛苦辗转所致。”
“她至死身子扭曲,一手按心,一手远远的探出去,不知道想触摸什么……”
孟扶摇咬住了嘴唇。
那样的,凄凉的死去……
小城客栈,灯火全熄,一个在黑暗中竹床上为生命做最后的挣扎,一个在隔壁因误会而怒火熊熊,最终没有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她死时,不知自己无声呼唤的他就在隔壁,她死时,他不知她从未负他。
聂汝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探出的手,是否是在濒死的虚幻中努力的摸那坚硬而薄的板壁,幻想成那是爱人的胸膛?
她却永远不知,板壁之后,就是他真实的温度。
咫尺,天涯。
宗越已不再说话。
孟扶摇却已明白了他的所有解释。
关于那个“急切”的缘由,不过是来自于那般永不可解的心结而已。
当年,如果他帮助汝涵提升武功,便不会有她后来病急乱投医,胡乱强练真气,以致后来危险中轻易走火入魔,暴毙客栈。
当年客栈相遇,如果他一见汝涵气色不对便为她医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
这两个葬送了他一生欢喜的错误,造成了他日后的急切之心,他那么努力的帮孟扶摇提升武功,是因为他害怕孟扶摇在遇见危险时,像汝涵那样,因功力不够不足自保,最后反而害了自身。
他那么努力的帮孟扶摇控制伤势,一有问题就立即用药物压下,拒绝给她自身调理循序渐进自愈的机会,是因为他害怕孟扶摇像汝涵那样,错过了那个最快治疗的机会,会在某个突如其来的事件里,害了性命。
宗越“医圣”之名,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他治病疗效极快,他一旦接受病人,必全力以赴,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的务求在第一时间治愈,以前孟扶摇以为这是他的个性所致,现在才知道,所有的急切,来自于一个永远不可挽回的错误。
那些沉在梦魇深处的,不可追记的往昔!
孟扶摇一声叹息,悠悠散在风中,宗越却轻轻接过她掌中的埙,爱惜的抚了抚,凑近唇边,一段流水般婉转山岳般沉厚的乐曲从他唇间流泻而出,带着古意的忧伤,还有些可追不可挽的记忆,是秋日落花廊下女子蹁跹一舞,舞姿轻盈不曾踏碎红枫,然而再怎么温存的挽留,时光和年华都已老去,落叶也再回不了原先的枝头。
一曲《伤别离》。
人们总在伤着别离,然后推拒着相聚。
他慢慢的,在凉亭之上,夜风之中,明月之下,吹他的古老的埙。
那年小小的锦衣华服的人儿,冰雪般明亮的眼眸,叉着腰骂他——你这瘦鸡十足废物,日后都保护不了我!当年的小小少年嗤之以鼻,然后多年后蓦然回首发现,一语成谶。
而那年玄元山上,珍珠帘开明月满,那掠过柳枝的少女,惊飞一树簌簌的绿叶,他在那般漫天绿尘中抬起头来,看见她惊鸿一瞥的眼眸——冰雪般明亮,如一片飞入眼底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