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之时,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很快就是黎明……”长孙无极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似是想起什么,问,“扶摇,你刚才说,二十年前刚睁开眼,就是这个时辰?”
孟扶摇怔了怔,一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刚才那句话其实很有些奇怪,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记得自己出生时的天色?
她从未和长孙无极说过自己的夺舍,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在哪里都是禁忌,也不想和他提起自己的心愿,她没有勇气去当面和长孙无极说——我要离开你。
以他的绝顶聪慧,想必早已猜出端倪,何必从自己口中说出,再伤他一回呢?
长孙无极久久不见她回答,又追问了一句:“真是这个时辰?”
孟扶摇这才觉得不对,长孙无极在意的好像不是她出生的可疑,倒是对时辰十分紧张,紧张……什么样的事,能令他紧张?
时辰?
她疑惑的看向长孙无极,脸上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长孙无极眼神微微一沉,一瞬间暗如此刻天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伸手按住孟扶摇的肩,轻轻笑道:“我是惊讶你记性真好……不早了,去睡吧。”
孟扶摇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掉开眼光,“嗯”了一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长孙无极注视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抬手,半空中金光一闪。
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恭谨弯腰:“主……”
“没有人跟着你么?”长孙无极截断他的话。
“没有。”
“让你的人立即化整为零,给我回去,盯紧所有动向,另外帮我做几件事。”
男子细细听了,躬身应下,随即身子一晃,轻烟般消失。
身影消失,影子却不灭,不知何时他刚才站立的屋檐下,一道淡淡黑影铺在地面,和树影花影参差在一起,月色淡淡升上来,那人的轮廓亦如月色模糊。
这回长孙无极脸色中终于有了几分讶异,回身道:“你竟然在这里。”
那人静静看着他,只答了一句话:“回去吧,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长孙无极默然不语,浅紫长衣软云般飘拂在穹苍夏夜依旧雪凉的风中,良久他道:
“她在,我在。”
穹苍神治六十三年七月,极北之地。
朝阳初升,将连绵雪山映得一片华光灼目,厚厚积雪折射日光,形成一片恍如云团的气雾,倒映雪山之巅层层殿宇,远远看去,如临九霄。
殿宇若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丽,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却华美精巧,殿宇之间浮云迤逦不绝如缕,那些淡淡的夹杂着雪气的云气,在极高极冷之处凝结成六角梅般的雪,繁花飞落,三千玉阶,一地碎玉乱琼。
长烟飞雪孤城闭,只供人遥遥膜拜,于世外之地享尽红尘烟火。
长青神殿。
神殿其实也是一座城,一座没有守城兵,却天堑难越的城。
城中殿宇若干,呈圆形分布,拱卫着最中间的辉煌大殿,孤城四面覆雪终年不绝,唯大殿之侧繁花烂漫,锦绣若春,淡紫色桐花云般飘过,在絮云深处,浮游不休。
百丈方圆的大殿,静默无声,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着冠不踏宝座,竟然是一个半侧身拂袖回首的姿势,着一身宽大长袍,衣袂散飞姿态翩然,左手执剑前引,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却绽开一朵莲花。
神像塑得极为精巧,衣带当风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虽然只是个回首的侧面,依旧看得出光辉潋滟姿容绝世,玉貌绮年,酷肖一人。
来来往往的穿着各色长袍的人们,经过神像,都恭敬的弯一弯腰。
这是长青神殿创教祖师像,长青神殿至高无上不可轻侮的神祗。
三百年前,长青神殿创教祖师飞升之时,传下谕旨:“由吾始,由吾生。”
这简单的六个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们很确定的认为,无所不能的殿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谕,引领长青神殿,永恒长青。
殿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寂然无声,尤其在经过帘幕深垂的内殿时,步伐越发轻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惊扰了殿内的神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