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说道:“……吓得我都差点把酸豆角洒在桌子上了。”罗秋意的老妈秦川雪经常因为传统节日的一些口头禁忌教训罗秋意,所以罗秋意对这方面的事情开始敏感了起来,要不然被老妈听到了,可能又免不了挨打手板。
“是啊大哥。”罗夏至往沙发那边望了望,然后说道:“大哥,你可别因为刚才跟一帮老太太待着,就拿我俩解闷吧?”
罗啸春笑笑,摸了摸罗夏至的脑门:“嘿嘿,还‘一帮老太太’,婶婶们都是老太太了,那你是什么啊?嗯?你个小玩意儿!来,你俩跟我上外面放烟花去!”
说着,罗啸春带着两个小孩子来到了鞋柜那里,从里面拿出了各自的鞋子,之后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大袋烟花。
此时的天色正好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的风,也渐渐猛了起来。罗啸春披着一件厚实的帆布卡其色长款风衣,戴着一双皮手套,厚厚的黑色休闲裤,还有一双深棕色羊毛里子皮靴。这一套,都是爸妈在过年之前给自己买的。他站在楼外,迎着北风,看着甚是威武。而罗夏至则是披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戴着棉手套;罗秋意穿着一件紫色的羽绒服,戴着连指的羊毛手套,穿着一双棉靴,两个人一并在楼门口跺着脚连连发抖。
罗啸春从塑料袋里取出四根“星星焰火”,给夏至和秋意两个人一人两根,接着用打火机给两人点好。然后自己有拿出了十根“连珠花火”,找了块雪堆,把十根花火纸管并排地垂直插在了雪堆上,接着,用打火机,将它们一一点燃。一时间,十根花火轮流从纸管里打出一颗颗鲜艳明亮的彩珠,顺着一股烟飞上夜空,然后在空中炸开,散出一团闪亮亮的星星,接着依次熄灭,然后继续有新的一排彩珠射出,腾空,炸开……
整个过程,罗啸春没说一句话,脸上也面无表情。罗夏至和罗秋意呆呆地看着罗啸春的眼睛。的确,罗啸春一句话没说,但是在烟花下的那张脸庞,流露出一丝孤寂和落寞,与这个新春佳节毫不匹配。
“大哥,你在想什么啊?”罗夏至觉得实在太冷,把自己手里还在迸着小星星的两枝焰火递给了罗秋意,接着把手伸进衣袖,瑟缩着来到了罗啸春的身边,一边发抖,一边问道。
罗啸春看着天上炸开的一排彩色珠子,然后又看了看弟弟和妹妹,终于勉强地笑笑。
等到烟火都放完,罗啸春又带着两个小家伙进了屋。这个时候,大人们都已经在圆桌旁坐好,刚好四叔也刚刚卸了围裙洗了手,招呼着刚进屋的三兄妹一并坐了下来。
“来,给几个孩子倒点儿饮料……给秋意喝点儿果汁吧,春风、二霜,你俩喝什么?”四叔笑呵呵地说道。
三叔手里摆弄着一只打火机,看着三个孩子,也笑了笑,然后对着四叔说道:“等会儿吧,颖嗣,今天家里果汁没多少,给你家冬冬留点儿吧,我记得东东也爱喝果汁,尤其是桃子汁。”
“唉,用不着!现在冬冬这一天天在家里总爱吃零食,什么薯片啊小糖果啊饮料啊,都停不下来!我现在正扳着他呢不让他多喝饮料,待会啊就给他喝点茶水就得了!呵呵呵呵!”四叔笑道。
“嗯,颖嗣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孩子啊,就应该少吃点零食少喝点甜饮料,这个我支持。”罗啸春的父亲罗颖义说道:“诶,对了颖嗣,咱们冬冬是不是该上小学了?”
“什么该上小学了?哈哈哈,那都哪年的事情了?大哥,冬冬上小学都已经一学期了!”罗颖迩操着烟酒嗓沙哑地说着,接着又压低了嗓子嘀咕了一句:“老三,把你那玩意借我,我还得再来一根。”
“哦,是么?那冬冬在哪个小学?用不用我跟他们校长打一声招呼?”罗颖燊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罗颖迩,罗颖迩刚要接过去,却被自己的媳妇翟丽玲拍了一下肩膀:“还抽!孩子们都在呢,你抽什么抽?”又对罗颖燊说道:“老三,你别给他!他一天能抽一包呢?别让他抽了!”
罗颖燊看着翟丽玲,笑了笑,接着又给罗颖迩使了个眼色。罗颖迩无奈地看了看翟丽玲。
罗颖嗣接着说道:“唉,这倒不用……那个,他们那儿有个副校长,是苑卿的高中同学。她俩关系还不错,所以能照顾照顾冬冬。这个就不用老三费心了。”
罗颖迩看着桌子旁的三个孩子,也笑着:“哎呀行啊!咱们老罗家的这几个孩子,多少都有出息了……当然,大哥家的孩子和三弟家的孩子,都比我家这混小子有出息。春风要出国了,小雨又刚上育英中学,重点学校啊!春风啊,将来有了名声转了大钱了,可得想着接济接济你弟弟啊?”
罗啸春听了以后,看了看罗夏至。此时罗夏至盯着面前的那杯可乐,双手拄着桌子撑着投,一脸沮丧。罗秋意在一旁盯着罗夏至,眼神里也露出对罗夏至的同情。罗啸春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唉,一定一定……再说了,我倒觉得夏至这次也就是运气不好,以后肯定也错不了。”说着,拍了拍罗夏至的后背。
“什么运气不好?他根本也不好好学习啊?你说我费劲花了那么大力气,跟他妈俩给他弄进重点班,他就是不好好学啊!没考上省重点,以后能干什么去!”说着说着,罗颖迩的嗓门倒是大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生气。
“行了行了!过年过年,小孩子闹完了大人接着闹,闹够了没有啊?”奶奶林芳晴从厨房里端着一个砂锅走了出来,砂锅里是大块的香喷喷的红烧东坡肉,绿油油的油菜铺了一圈恰好地点缀着。放下砂锅,林芳晴一脸怒容地看着罗颖迩,看了一会儿,双眼一眯,脸上的皱纹才慢慢舒展开。林芳晴慢慢地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刚刚你们的话,我在厨房里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自从当了父母以后,也都是为了自己孩子。但是你们有的时候,是不是心急了一点?你们现在都在逼着自己的孩子干这干那,你们不累,你们不觉得孩子们累么?想当初啊,我和你爸那时候,对你们几个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要求,平心而论,你们现在不也都出息了么?要我说,当初你们几个小的时候,还不如这几个孩子现在呢?是,颖二,你们家二霜是在这次中考里没考好,但是我打听过了,他现在去的那个学校也不差嘛!再说了,就算这次没考好,明年不是可以重考么?”
罗颖迩低头看了看罗夏至,然后又对着林芳晴不情愿道:“妈,您就别管……”
“什么我不管?今天是过年,在我家!我就必须管了呢!”说着,林芳晴向着罗夏至摆了摆手,说道:“我今天还就做主了,二霜,你听着,奶奶做主了,你不用复读重新考了。咱就上那个什么十四中!咱好好努努力,在中学好好念书,给你爸看看!我就不信,我孙子不上什么省重点前几名的高中,以后还就没出路了?”
罗颖迩看着自己的儿子,吁了口气,然后笑了笑:“行行行,妈,我听你的。”
罗夏至这才抬起头,看看自己爸妈,又看看奶奶,脸上又流露出笑容。
正在这时候,满头白发戴着眼镜,身材高大却佝偻着后背的爷爷罗秋平领着八岁的孙子罗冬雪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沓红纸。罗冬雪圆圆的小脸上都是汗珠,一双大眼睛眨呀眨,谁看了都喜欢。
罗秋平走到桌子前,呵呵大笑起来,说道:“你们看看,我的小孙子写的对联,字写的怎么样?八岁的孩子,谁能写的这么好的楷书?我看,也就我的孙子吧!怎么样?好不好?”说着展开对联。只见上面写道:
春归燕夏归蝶茕兔入尘吉星到
秋迎露冬迎寒双凤徐鸣福临门
最后,还加了一个横批:阖家安康。
“哟!这是小冬冬写的啊!真好,字迹工整,还有些初写黄庭的意思。”罗啸春的妈妈刘沁夸赞道。
“嗯,别说,这孩子写的真不错!咱们家冬冬真棒!”瞿丽玲也说道。
……
的确,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工整的对子,文字的意境上似乎又差了一点,但是那时候八岁的罗冬雪就能写出这么一对对联,也的的确确算是不简单了。
罗啸春走在大街上,看到一家四川菜馆在翻修着门脸,把原来贴着的对联摘下,这让罗啸春再次想起那个场景和那幅对联。到现在,罗啸春还是没想通那幅对联到底是什么意思,其深奥和抽象程度,不亚于爷爷当初在书房里一直挂着的那幅墨宝,上面是爷爷亲自用行书写下的一句:
“一梦中十八年,见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贪嗔痴爱,风霜雨雪。”
可能有些事情就不是用来猜透或者开悟的,很多事情就是生活中的佐料,就是用来在怀念时让人再动动脑筋,好让过去的记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单调。
2005年的春节,似乎是罗啸春记忆力最热闹的一个春节,当然,那也是他在国内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如今,已经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