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柰何桥上断肠人

个锦绣前程。但一念之差，让我亲手弑叔，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林恩表面镇静，内心波澜起伏。泪，终于知道剧情了。这坑爹的主神，把我送进了《倚天屠龙记》的武侠世界，还好我以前看过这本书。虽然时间隔得太久，很多细节记不清了。但金老笔下，人物塑造神形俱佳。哪怕是个小人物，也让人难忘。

    这，宋青书，可谓史上最苦逼男配。

    名门少侠，玉面孟尝，曾经前途似锦，却因看错了人，用错了情，在情关面前一败涂地，为一个不爱他的蛇蝎美人周芷若，闹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论出身，他跟主角张无忌一样，都是侠三代，主角都要叫他一声师兄；论容貌，不提已经毁容和人到中年的逍遥二仙，堪称倚天第一美人；论能力，目下无尘的灭绝老尼都叹息；我峨嵋怎地没有这般人才；论……

    总之，这人就是把一手天生好牌打成坏牌的典型代表。死的又惨又憋屈，难怪如此想不开，在奈何桥旁徘徊了。

    林恩一想到这缕游魂背后的故事，同情心大起。这人原作着墨不多，完全是为了印衬张教主而存在。至于主角张无忌，说好听是宅心仁厚，不好听是优柔寡断，老好人一枚，那性子真心不讨喜。在林恩眼里，娶了七个老婆整天想着花差花差的韦小宝，都比他可爱。

    这宋青书的鬼魂，想是徘徊此地，寂寞的狠了。一开了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把自己的生平说了个七七八八。

    林恩是看过书的，很多地方了解的比宋青书还要多。但身为当事人，听宋青书娓娓道来，也听得林恩身临其境，为宋青书鞠一把同情泪。

    “我这人有点傻，一旦动了情，就生了根，再也放不下。我明明知道，芷若看上的是张师弟；我明明知道她要我去跟二叔对阵是送死，我一直以为待人以诚，必能金石为开。没想到，呵呵，是我错了”

    林恩开解道：“情之所终，身不由己，这也怪不得你。你求我帮你一件事，是要我去向那周芷若复仇吗？”

    宋青书是鬼魂，此时已没了五官，如果有，必定已双目含泪。

    他举头望天，翻来复去的呢喃着：“情之所钟，身不由己；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小兄弟，你说的真好。我那些亲人朋友还从未有一人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说过一句话，谢谢你”

    他叹息一声，续道：“喜欢她，是我的事。虽然她不该利用我，哄我骗我。在我伤残后，把我丢回武当不闻不问。可这终究是因为我心悦于她。如果我一开始为她做这一切，就指望她回报于我。我不是在爱她，而是在等价交换。从小爹爹就教我，大大夫行事当无愧于天。我若再为此痴缠于她，图谋报复一个女子，我会先看不起自己。”

    这话说的斩丁截铁，林恩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好。心想，这宋青书的真实人物，可比书里的角色硬气多了。他却不知，这宋青书夹在阴阳之间，不知徘徊了多少年月。与他同辈的人早就投胎，再世为人。只有他含恨而死，执念不散，不愿喝下孟婆汤。柰何桥上无岁月，除了追忆过往，再无事可作。很多事情，当局者迷。等他成了亡魂，已经能静下心来，重头审视自己的一生。宋青书自幼家教良好，谦和礼让，天份极高。生前是困于情关，一叶障目。死后脱离剧情，自然看得透彻。

    “我最后悔的是，误杀了我七师叔莫声谷。武当七侠同忾连枝，情同手足。七叔虽然嫉恶如仇过于方正，却视我如亲子。那时候，那时候……”宋青书说到这里，想到前生恨事，已是痛苦不已。

    “那时候我听说张师弟在大婚之日为了个异邦女子赵敏弃她而去。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张师弟也做的太过分了。我偷偷去看芷若，想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她正在沐浴更衣，面对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你叫我如何把持得住，也就多看了几眼，却被七叔撞见。七叔性子一向刚直不阿，他拿了我，就说要清理门户。我，我只是无心之举，从未想过要为此抵命。大家都是学武之人，说不得就动手反抗。却让躲在一旁的陈友谅钻了空子，偷袭得手。我待变招，已是不及。”

    “那事之后，我被人拿了软肋，处处受尽威胁，做了很多我有违我本心的事。但木已成舟，马入狭道，再想回头却是难了。我就这么一路沦落，越陷越深。从堂堂的名门弟子，变成了无耻之徒，江湖败类。太师父说要清理门户，那一掌拍下来时。其实，其实我是求之不得的”。

    宋青书说到这里，情绪激荡，声音已是哽咽。

    林恩听到这里，淡淡的说：“其实是你心太软了。如果是我，既然大错已成，再无转擐的余地。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陈友谅也解决了，再不授人以柄。然后投了义军，我看你排兵布阵的本事不差的。做几件大事之后，提了陈友谅的头，上武当负荆请罪。武当派一向大仁大义，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断不会取你性命”

    宋青书听了，摇了摇头：“小兄弟，你果然是奇人，连我的过去都能看到。可我终究不是你，我若有这份决断和狠辣，何至于此？”。

    林恩听到这里，叹息一声：“也是”。心里却想，其实是因为你没有主角光环，张教主有金老外挂，走向了英雄的宝座。而你，配角龙套，注定垫背。

    “那你想我如何帮你呢？”

    “我死之后，去看过爹爹。爹爹因为我，错失掌门之位。年过半百，就已头发花白。我看了自己的坟，墓碑上赫然刻着“不孝逆子宋青书之墓”几个字，连立碑人的名讳都未加上，好似惟恐再与我扯上半分干系。父母生我养我不易，未曾想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每次看到父亲孤独年迈的背影，我恨不能以身相待。”

    林恩听到这里，一片唏嘘。配角就是惨！

    “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我所犯之事，都是我自作孽，与我的家人无关。若你回到阳世，只求你能为我照顾我父亲，代我向武当，向太师父陪罪”

    林恩不解：“你既然已经生生受了你太师父一掌，以命相低，怎还有陪罪一说？”

    宋青书默默抬手，擦去林恩完全看不到的泪痕：“那次我被抬上武当时已手足残废，是迫不得已。我如今真心悔过，武当是我的根，若有机会，我定要主动承担一切”。

    林恩虽然看不到灵魂的五官，但宋青书的话语气坚定，心下黯然。他欣然允诺：“好，我应承你就是”。

    宋青书一听，忽地掀开衣袍，认认真真，诚心诚意地连磕了三记响头。

    林恩虽然知道这是古人高规格的大礼，却也是受不住。但这是魂，伸手想阻止也是无用功，只得作罢。

    大礼行毕，再睁开眼时。周围的雾气连同宋青书的魂魄已经开始消散，四周景物变换，慢慢由实转淡，一只小小的蜘蛛从上面垂下丝来。

    林恩正觉奇妙，只听宋青书的话在耳边响起：“抓紧这根蛛丝，你就可以回到阳世。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

    林恩听罢，依言伸手去抓那根又细又小的蛛丝，心中满是疑惑。心道这小小的细丝，难道能承担我这么重的身体。没想到，手一抓上去，整个人一下子就变成米粒大小。就连之前见到的蜘蛛，也都变成了庞然大物。

    林恩经历这许多，这种怪物倒也吓不到他。当下深吸一口气，牢记宋青书的话，双手抓紧蛛丝，不回头看。却只觉天旋地转，耳畔生风。索性再不去探究，闭上了眼睛。

    老师叫他们来体验轮回世界，他任选了一武侠世界。却没想到，这一选便是一别经年，生死无常……最终，他是流着狗眼泪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