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慵懒地撒在了广袤的田野。
几声蝉鸣似乎提醒着这片天地,暮春快结束了。
子夜已过,往常早就歇息的老张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他的脸色都是被岁月划出的伤害,就像黄土高原一样千沟万壑。
老张一头白发,眼皮垂了下来,似乎老的睁不开眼了了。其实老张并不老,实际年纪也才五十有余。但是老张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南陈的贱民都似他这样,运气好也能活那么个一甲子运气不好的十来岁就死了,不是死于不堪重负的劳役,就是死在战场上。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老张也很庆幸,庆幸自己中年得了一子一女。老张家很穷,自己种了一辈子的田,才涨了那么点积蓄,买了一个克死了丈夫被赶出来的女人。
可惜这个女人体质不好,于是家里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老张又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自家的女儿出落的水灵灵,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精灵儿,提亲的络绎不绝。
老张也难过,难过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好吃懒做,也难过自家连女儿的一份嫁妆都拿不出来。(注:古代嫁女娘家要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
老张家里穷是出了名的,老张家那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也不肯有哪家女儿嫁过来。
张家婆娘无力地靠在老张身上,老泪滚滚,无声地抽泣。
今夜老张家无人入眠,张老头和张婆娘就这么互相依靠着,坐在庭院中,显得那么悲哀,落寞,孤独,渺小。
老张用他粗糙的手,抚摸着老伴银白的头发,老张心里更难受了。原本老伴的满头青丝半夜白了一片。青丝蘸白雪,这悲伤为染料,蘸上了就褪不了了。
“爹!娘!”
莺儿凄冽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那么无助和绝望,那么震惊和恐惧,那么痛苦和渴求。声声如刀,一刀一刀地剜在老张夫妻心头!
“不要啊!哥!放过……我求求你放过你!”
“爹……娘……呜呜呜……你们在哪呀?你们在哪呀?”
夹带着哭声与哀求声,夜晚的风显得特别寒冷。
老张痛苦地抱着老伴,下巴抵在老伴头上,泪水止不住落下。
老伴将头深深地埋在老张颈窝里,似乎想逃避这一切,嘴里重复着:“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
“都怪我,怪我没用……”老张的声音特别沙哑,带着颤音。
总得有个法子吧?
是啊,南陈有个不成文的方法,家里实在太穷了,那就……那就哥哥娶了妹妹,或者姐姐嫁了哥哥……
穷啊……没什么比穷更可怕了……
给你活的希望却无时无刻提醒你即将被剥去生命的绝望。
老张只能祈求时间快点吧,快点结束吧!结束这悲惨的一切!结束这罪恶的世界!
他无能,他弱小,他不过是一只蝼蚁,他活着,却像现在这样卑劣地活着……
如他所愿,不过一时而已,这声声催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砰!”
张二狗摔开了门,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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