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杪记得自己曾还是一只幼鸟的时候,蹦蹦哒哒的最爱跟在望歌身后。
那时候她头上总着两个角,身高还不过钟煜腰间的环佩,偏又长得瘦弱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钟煜耗尽了脑汁也没能给她身上贴起二两肥膘。
有一年大雪纷纷扬,南杪本是害了懒病不愿意从被窝里挪动半步。却硬生生被钟煜拉到了九重天上,陪他参加墨台法会。
钟煜的本意,是想拉南杪过来一道听听,增些见识长点灵气也是好的。
奈何南杪性子不在这事上头,坐在蒲团上只晓得打瞌睡。法会讲了什么半句没听进去,倒是因这法会,结识了一个跟她同样打瞌睡的小姐姐。
那个小姐姐说,自己叫萍儿,也是跟着师傅混来九重天上听法会的。
年幼时心思简单,既有了玩伴南杪更无心参法,余下的日子干脆天天与萍儿混在一起,吃也同吃,睡也同睡。
萍儿年纪比她稍大些,说话办事落落已自成一套。与南杪说了许多天方夜谭的话,但从未透露自己师承何处,系属哪派。
来历这词,对当时毛没长全的南杪而言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
当然,数百年后后南杪每每回想起这段日子来,最悔的,也就是“来历”二字。
当时她和萍儿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
同吃同睡,已经不稀奇了。
屋子里备下一锅泡澡的草药汤,反正她生的瘦弱,与萍儿同泡一汤也是将将足够的。
直至她俩都泡在一个木盆子里,南杪都觉得没问题。
直至萍儿对着她一丝不挂的身材指指点点,嘱咐她只要好好调养,日后定能生的凹凸有致。
南杪也觉得没问题。
她还觉得,萍儿真好。
非亲非故与她不避嫌的说这些。
直等得草药水泡凉了,她俩爬上铺准备睡觉了,钟煜领着一干仙婢大张旗鼓的进来了,且那堆仙婢开口称唤“三殿下”了。
彼时南杪脆弱且幼小的心灵上,才有如雷击一般的恍然过来——
她一直亲昵的萍儿姐姐,实际,是哥哥。
这个她赤城又赤身相见的“姐姐”,是汝阳国的三世子,贺兰梧平。
这件事着实让南杪受了些刺激,午夜梦回之时每想起自己情窦未开就已经和一个男子同眠一榻,同浴一汤。
且这个男子还将她光溜溜的身子看了个遍,提点她凹凸有致云云。
南杪就臊得想上吊。
然这事她还怪不得钟煜,因钟煜也是彼时才晓得,这个娃娃,竟然是个男孩子。
否则以他护犊子的心态,断不可能让一个小子这么堂而皇之的与爱徒没羞没躁在一处的。
后来汝阳国的国君也差了梨裳夫人领着梧平亲自登门道歉,可钟煜顾及着南杪的面子,便没在她面前提这一茬。时间一长,只装作忘了。
话说回来,梧平缘何女装许久连钟煜都不晓得,这就要牵扯到汝阳国国君的家事。
传说这位世子出生的时候并无什么特异的征兆,不似他大哥二哥以及与他差不离多少时辰出生的另一个的皇妹,出生时皆有祥瑞之相。
而国君也因此觉得梧平日后断不会成什么大事,所以对他并不是十分上心。不过无论国君上心也罢,无心也罢,梧平是世子的事实,却是一出生就改变不了的。
由此,梧平的生母梨裳夫人忧心儿子日后陷入君位之争遭人暗算,便自小将他打扮成女孩子。示意也再明显不过,便是他母子二人,压根没有争权夺势的念头。
又因着梨裳夫人行事素来低调,此事也就在汝阳皇城内传得开些,再往外,便没几个人晓得。
而且自小他便是当女儿家养活大的,行事举止,眉目传情皆是少女姿态。是以钟煜才从未对他女娃娃的身份有过半分怀疑。
自此事一出之后,南杪再没去过汝阳国,也再没见过梧平。虽梧平后来也单独寻过她几次,却也都被她以闭关的缘由一一推脱了回去。
这番再来汝阳,南杪也是千祷万祷,莫要让她碰上梧平。即便碰上了,也只盼梧平已经将她忘了。
哪晓得好巧不巧的,她不仅遇上了,而且看这样子,梧平还将她记的很清楚——
呜呼!她脚闲便罢了,干什么还要化个六翎鸟的原身呢?
眼前人一副与南杪截然不同的姿态,满面见着故友十分开心的样子。殷殷往前凑了一步,喜道:“你……你是南杪?!”
南杪仍还呆着,望着他那张比自己还要精致的脸,想起自己光屁股被他看光的样子。
凹凸有致。
南杪霎时满脸红的像是烤熟的猪肝,边转身边沉声道:“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