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晋民恶,在其发尽傅籍之丁,又经年征战不休,致使家家带孝、人厌兵戎。实非民恶,乃民为求存,不得不恶。民愈恶,故出奸民之治,法家法术势之说,皆言于此。陈县早前毗邻郑国,而今毗邻魏国,陈壁推崇奸民之治,皆由于此。”
“懂了。”熊荆大大松了口气,他喜欢自己的臣民不恶,不需要用奸人去统治。“去年江邑兵败,危及社稷,人人恐慌,故发兵三十万;今年则不然,发兵不超二十万。”
“此大王仁也。”右史叹道。“我楚国民心如此,再行强民之政,国必强也。”
“那……”熊荆想到了陈县,虽说在战时,但战争终有结束的时候。“陈兼去后,若尽去县吏,以誉士代之……”
“臣请大王不使陈兼去职。”右史谏道。“但应尽去县吏,以誉士代之。”
“哦。”熊荆闻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偷梁换柱确实要比推倒重建为好。他随即召来正僕长姜,道:“统计时日已久,可有眉目?郎尹呢?簿人呢?”
官僚盘根错节,且大批郢都官吏进入陈郢实在惹人耳目,要全盘推倒陈郢现有制度的熊荆依仗的是宫中寺人,郎尹是王尹之下管理王宫日常的官,簿人则是王宫的记账员。
“老奴这就召来。”长姜很快就召来了郎尹和簿人。
“禀大王,陈郢之治,恶也!”簿人翻看过陈县所有账目,对陈县财政知之甚甚。“全县六万余户,呈报令尹府岁入仅八十五万七千五百余石,实则收取田租两百三十七万八千多石。”
一个八十五万,一个两百三十七万,几乎是三倍。熊荆摇头道:“如此之多?”
“然也。”簿人说完郎尹也道,“禀大王,我楚国市税百二、关税百一,陈县乃楚夏之交,故县尹与关吏时有勾结。运入楚国之货,关税并非百一,多为百三、最高者乃百十。市税亦非百二,多为百七,市令陈标,人皆称其陈七。入市商贾不缴百七之税,便横夺打杀。陈壁、司败、县吏等人受其贿,皆为之隐。”
“关市税他们又捞了多少?”熊荆忽然冷笑。
“去岁之岁入为……”郎尹说着说着就看向簿人,倒不言语了。好在两人是太监,要不然熊荆还以为他查账的时候从中贪墨了一把,只给自己剩下零头的零头。
“禀大王,去岁除去上交大府之税,犹余八千多金。”簿人告道,哪怕熊荆见惯了万金,也吃了一惊。这可是一个县的岁入,正常的县,田租一年有六百金就了不起了。
“每年余八千多金,十年就是八万多金,钱呢?”熊荆赶忙追问。“陈兼的钱呢?”
“大王,县尹无钱。”簿人的答案让熊荆绝倒。“陈兼好酒贪色,据闻家中皆是美酒美姬。一名美姬,百金千金不等,既有美姬,当有珠宝丝锦……”
簿人说了很长一段话,总而言之就是陈兼没钱,他的钱吃喝玩乐,全部花光了。不但花光,还借了不少钱,总计加起来大概欠了商贾们五六千金。
“混帐!”熊荆气得直骂,他真想把陈兼也给抽肋活煮了。簿人不知他是骂陈兼,赶忙跪下道:“小臣帐不混,请大王明察。”
“并非说你。”熊荆挥袖,“陈壁家内?还是那些县吏家呢?”
“此尚未查也。”郎尹答道。右史忙道:“请大王尽赦余人之罪,以免军心不稳。”
正值围城,左史与郎尹也道,“请大王尽赦余人之罪。”
“赦、赦、赦。”熊荆无奈的连说了三个赦,随后又对郎尹道:“明日午时你把县府的帐册全抬到大廷,当着大家的面然后全烧了。就说本案只及陈壁,不及其余。”
“唯。”郎尹重重相答,深觉大王此举甚好。
“那你等就再说说县吏吧。”熊荆放过了贪腐之人,可绝不放过奸民之治。
“禀大王,陈县之官制与他县相仿,然尸位、僕役甚多。”郎尹答道。“县公之下有县丞、司马两职。县丞之下又有门下和户曹、仓曹、田曹、水曹、金曹、集曹、司败、狱掾、邮掾各职,另有小吏、斗食、役夫等;司马之下有左右司马,再下有乡啬夫、役卒等。乡里之间,又有胥、师、正、长、大夫等民官。以食谷禄之人度之,计有三千七百一十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