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之口,甚于防川。为川者当决之使导,岂能因言而罪。”周青臣在稷下宣扬降秦论不是一日两日,齐国是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且齐王非常害怕秦国,有秦国撑腰,他非常安全。
“那为何不是秦王降我大齐?大王一定会善待秦君。”又有声音问道,还是学生。
“当今天下,秦国最强,自当降秦。”周青臣不想与学生过多辩论,但学生毫不罢休。
“原来是谁强就降谁、有乳便唤母。”台下的学生轰然,场面一时大乱,屈光不说论说,哪怕是辩论也难以进行下去。
“学子无礼,屈大夫见笑了。”回到祭酒之室,淳于越向屈光致歉。
“学子血性,屈光乐见也。”屈光含笑道。“秦之害,非害楚国,乃害天下,天下若一于秦……”说到此屈光一阵摇头,连连叹息。“寡君身先士卒,被秦魏大军围于陈郢,楚齐乃姻盟之国,可惜……”
屈光之所以答应淳于越的邀请来学宫论述楚政,皆是因为游说齐王受助。齐王只是一个守城之君,继承其母君太后‘谨事秦,与诸侯有信’的外交策略。上次因听信大将军田洛之言攻楚就很懊悔,这次屈光请求齐国出兵助楚抗秦,齐王哪里会答应。
“寡君之侧,小人多矣。”淳于越是个抗秦派,虽然不完全赞同楚国的新政,但也清楚楚国一旦亡国,下一个肯定是齐国。在出兵抗秦这件事上,他对屈光多有支持。
“哎!”屈光再叹,又是一阵摇头。见他如此,淳于越再道:“我闻陈郢有十万甲士,拒城而守,秦魏四十万大军,魏人不济,大王当是无虞。”
“怎有十万甲士?城内最多五万甲士。魏国由相邦子季领兵,子季乃秦王忠犬,魏兵为其鞭策,战意不逊于秦军。若是敌军猛攻,城内粮秣或不足三月。”屈光直言相告,声音悲戚。
第一次截断水路后大司马府运入了粮秣、军器以及援军,但物资皆以军器(尤其是火弹)为主,加上一万援军,城内人平均粟米还是六石多,不到七石。人若只想活命,每月可食一石,如果守城,每月必食两石,出城阵战,每月需食三石。不管怎么算,六石多粟都支持不到明年春天,这才是淖狡急派人使齐、使赵的原因。
“楚王真王者也。”面对秦魏四十万大军,仅凭五万甲士驻守,淳于越不得不叹了一句,可他随即又道:“然,刚者易折,智者必伤。君子不立围墙,楚王何至要苦守陈城?”
“陈郢乃我楚国北面门户,陈郢若失,数十万秦军可直下郢都。”屈光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心里有些时候也觉得大王不必亲自镇守陈郢。“且寡君未冠而政,若遇敌怯战,楚人心中或有不服。秦之国强,非其民善战乐战,乃苛法逼迫秦民不得不战。楚国新政,非苛法之政,乃自律之政。寡君一言一行皆是法度,寡君若怯战,誉士必怯战;誉士若怯战,楚军必怯战。苦守陈郢,不得已也。”
“楚王行此自律之政,若民不从之,若之何?”屈光将楚政说的如此透彻,淳于越不免为楚王忧虑。
“亦有大臣如此问寡君,寡君曰:若民不从之,何须为民而战?”屈光眼睛闪着光,“王者受民之俸,自当护民,然若民不乐战,人人如周青臣之流为求活命而甘愿迫生,那已无护民之必要。寡君犹言:‘勿全生,毋宁死!’”
“勿全生,毋宁死?”淳于越身躯微微震了一下,随即深吸了口凉气。
“然也。”屈光点头道:“何谓全生?寡君言:人之自由不可侵犯,人之财产不可侵犯,人之尊严不可侵犯。有此三者谓之全生,欠此者谓之亏生,无此者谓之死,以全生为谬甘愿为奴者谓之迫生。
楚人之性,有道后服,无道先强。彼等虽不解全生之意,却多为勿全生、毋宁死之人。寡君身先士卒,以己为型,楚人信之、爱之,不视寡君为大王,乃视寡君为大父、为嫡子……”
屈光说着说着居然抽噎了,他很想大哭一场,好在他是个武将,哭意硬生生忍住了。
“此贤王也!”淳于越心里也极为感动,能喊出勿全生、毋宁死的君王,可以说是贤王了。他说完又道:“大王惧秦久矣,断不会出兵救秦。若要说动大王,君或可假神仙阴阳之术说之,当日促成齐楚联姻之韩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