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上位者都坐在马扎上,昭云只能坐在冷地板上,静静的看着他。
堂堂苴侯……怎么跑到这里来开饭馆子了?
“我想你一定在嘟囔,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跑到这巷子里来开馆子做菜了?”
“在下不敢!”
好家伙,洞察力倒挺敏锐的!
杜成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昭云,轻声道:“我也不瞒你,我在此处开馆子可不是因为我喜欢做菜,而是如今苴国朝中人才凋零,一臣宦多职,故而我才亲自下身,想看看这民间庶人中,可有什么遗落的人才!”
“连书都没读过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才?”昭云暗自嘟囔着。
“方才我听武贾说,有一少年言‘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之言,甚感惊奇,连忙做了酸菜鱼与凉米粉过去,想请那人前来一叙,故而惊扰了阁下,还请谅解!”
“不敢当,那只是在下有感而发罢了,不足挂齿!”
杜成摇了摇头,问道:“可我总是想不明白,此话究竟是何等意思?隐者乃天地贤才,为何在阁下言中,大隐反倒在这喧哗之地?那些隐入山林中的大贤,反倒成了小隐?”
昭云酝酿了一下语言,缓缓道:“苴侯,此话并非指代人物,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境界!”
“请阁下解惑!”杜成极其恭敬的朝昭云拱手。
昭云点了点头:“隐,并不一定要隐于林泉之中,方才得到自己的一方净土,这是区区小隐罢了!小隐在市中、朝中,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只能同流合污,难得心中自在,故而寄托于林泉下,自号游历山水,却只是因为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不自安罢了!”
“而大隐,追求的不是形式上的隐,而是心理上、意境上的隐。即便在市中、朝野中,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心灵空间,不会因为外物的干涉而变得污秽;相反,能在这种环境下泰然自处,自节青名,方才无愧于大隐!”
昭云言罢,杜成依旧没有动静,似乎在不停的回忆着昭云所言的一切;良久,他拍案而起,惊道:“阁下所言甚有道理!为何如此粗浅的道理,我就没有想出来过?”
粗浅?这可是东方朔同志提出来的,你给我说粗浅?
过了好久,杜成才从激动的心境中脱离出来,连忙询问:“阁下对隐者意境有如此感慨,不知对于国家的治理上,可有什么独到之处?”
昭云知道自己不拿点干货出来,这家伙是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便道:“独到之处不敢当,对于苴国所行,我倒是有点见解,请苴侯为我解惑。”
“阁下但说无妨!”杜成眼中充满了惊喜。
昭云道:“我想苴侯想要的国家出路,乃是苴国独立于蜀地,取蜀国而自立之,为此不惜顶着卖国投敌的罪名,冒风险与巴国合作。待得巴国与蜀国相攻,你再坐收渔利,可是如此?”
杜成一愣,这可是他心中的最高机密,除了最亲近的几个大臣,其他人完全不知道!那些庸庸之辈只道他疯了,但却完全不明白他的野心!
而自己的野心,为什么被这少年一眼看穿?
“……阁下觉得,此举可行?”
“难!”昭云直接给了当头棒喝,让杜成的心直接凉了下来。
他似有不甘,自己筹划良久,为何在这少年眼中如此不堪一击?顶嘴问道:“却是为何?”
“其一,我知道苴侯的意图是二虎竞食,自得其利!殊不知巴国也并非傻子?苴侯意利用巴国而使得两国军力削弱,但依我来看,巴国根本不会出兵,而苴侯只是引火上身,自食恶果!”
“这……这是为何?我已经派遣使者去巴国陈说忠诚,巴国国君为何不从?”
昭云轻笑一声,悠悠道:“苴侯莫不是忘了……您只是个附属国?”
“附属国……又如何?”杜成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提起附属国的事情。
“您在蜀国是附属国,到了巴国,难道别人就会与你平起平坐了?即便巴国人相信你的投诚,但你也是攻打蜀国的先头部队,到时候坐收渔利的……到底是谁?”
杜成的身体一震,良久不能动弹,为什么这么粗浅简单的道理,他就没有想到过?
他是侯,人家巴国是王,光称呼都不一样!否则为什么中原伯爵、子爵现在全都称王了?就是为了平起平坐!而巴国就算要帮助自己独立,那也得自己开第一枪才是!而正如昭云所说,这并非祸水东引,而是引火上身!
这就是附属国的悲哀!
“其二……”昭云扳出了第二个手指头,“现在蜀国权臣苴伏乃是苴国人,不知此人与苴侯的关系是……”
“此人……乃我大伯,因其为庶出,故而家父成了苴侯,而他却成了蜀国的人质……”
“这便是第二点,苴侯可觉得如此模样的蜀国权臣,会处处为苴国考虑吗?”
想都不用想,杜成就摇了摇头。
“我想只要苴国敢发动战争,那苴侯就是将麻绳套在了脖子上,只用走出第一步,便自取灭亡!纵然如今开明芦不理政事,但作为权臣的苴伏,一样看不得你!”
昭云说的两点正是杜成计划的弊病,而且也是他不可能成功的关键所在!仅仅两点,就让杜成近乎三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很不甘,为什么自己注定要失败?
似是不服气,他又抬头问道:“那敢问阁下……我苴国还有何路可走?”
昭云清笑了一声,埋头深思,悠然道:“或许……还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