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贤饱读诗书,自然听得懂娟娘口里的唱词。
想起自己的确与那陈士美何其相像,到了嘴边的话再说不出口。苏世贤只得讪讪笑道:“娟娘,咱们不提这个。我今日寻灼华,只是想问问婉如走的时候可还安详?总归夫妻一场,她可有留什么话?灼华既不肯见我,我问你也是一样。”
娟娘晓得自己方才有些激愤,她住了声儿,轻秀的脸上一片积水空明,添了些萧瑟的成份。虽然依旧恭敬地垂着手,眼中那丝轻蔑的笑容却泄露了心里的不忿与鄙夷。
她轻轻说道:“大人想必记性不会太差,夫人生病之后,娟娘念着您二人从前的情谊,曾想替夫人转圜,也给大人您写了信去,可惜都是石沉大海。”
那时节苏世贤与瑞安长公主新婚燕尔,正是春风得意,收到娟娘写来陶婉如染病的书信,何曾有半点放在心上。只怕长公主多心,都是随手便丢进香炉里。
他讪讪说道:“确实没有,想必被长公主扣留,我没有收到你只字片语的传讯。若不然婉如染病,我于情于理都该回来看一看。”
娟娘嘿嘿笑道:“我是个直人,说话不会绕圈子。夫人十年来心内郁结,已至伤了肺腑,大人您手眼通天,又岂会不知?这些旧事何必重提,没得打扰夫人泉下不安。”
这几句话太过犀利,苏世贤脸上时青时白,一阵火辣辣的羞愧感袭上心头。他期期艾艾说道:“我…我也是后头才晓得婉如染了病,未承想是如此结局。”
娟娘长叹一声,仰望着幽幽夜空,捕捉着那转瞬即逝的流星,暗自祈祷陶婉如来世莫再遇到如此负心之人。她淡然说道:“蒙大人垂询,我家夫人幸得陶家舅老爷与舅太太倾心照料,也算走得十分安详,只记挂着小姐尚未成人,临去时对着小姐千叮咛万嘱咐,嫁人要睁大眼睛。”
苏世贤心间那股子火辣辣的羞愧更加强烈,他长叹一声,喟然说道:“娟娘,你虽然是奴婢,却从小随着婉如衣食无忧,没有经过我从前的苦日子,不晓得身无分文的苦楚。所谓人往高处走,我不认为离开婉如便是错了。”
娟娘一双慧目如秋水湛然,静静地望着苏世贤,想要听听他如何替自己分辨。
苏世贤遥望青州府的方向,似是无限伤感。他低沉地说道:“婉如对我有恩,我又怎能不替她着想?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我却并没有脚踩两只船。你该晓得我也曾给她一纸和离文书,期待与她好合好散。”
见娟娘面露讥笑,只是静默不语,苏世贤强忍着羞愧感,越说越没有底气:“我放婉如自由,她的嫁妆我分文不取,是她自己瞧不开,只揪着过往不放。若不然单凭她的品貌,又何至十年蹉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娟娘见过无耻的人,却没见过能将无耻说成如此冠冕堂皇的负心贼,深深感觉与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