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还是笑着摇摇头:“不光是饮食习惯,我也是为了给家人祈福。”
见她连这个理由都搬出来了,顿时老妇人剩下半张笑脸也彻底僵硬。在另外两名女客的目光下,她要维持自己慈祥和蔼的人设,又不能硬给这名银发少女塞下去,只能暗牙咬牙,含恨作罢。
其他两人似是没看出刚才的暗流涌动,那名贵族小姐还一脸理解地站在白兰这边劝说老妇人:“是啊,老婆婆,这位姑娘既然是为了礼佛忌荤腥,那就万不能劝她犯忌了。”
这么一说,老妇人就更不能说什么了,只好表面唯唯诺诺地应下,暗地里下死眼盯了银发少女好一会儿,心中万般惋惜不舍。
一顿饭,也算吃得宾主尽欢,除去白兰没有吃那碟白肉,另外两名女客都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贵族小姐还特地再次赞扬了那碟肉肉质鲜嫩,清甜可口。这些话终于让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只是明里暗里对白兰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白兰丝毫不在意,就这那小盘腌萝卜照旧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享用什么美味佳肴。
吃过饭,老妇人引着三人粗略地参观了一番村子。
这处山村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村中偶尔出现往来的都是年老的女人,对此老妇人的解释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女人都出去打猎摘果尚未归来。
白兰抬头看了眼参天树冠间隙中暗淡的天色,对这句解释笑而不语。
村落小而简陋,顺着山势搭建,村中的小路同样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十分难以行走。白兰和那名红衣女子还好,行走间脚步轻盈面不改色,唯有那名贵族小姐,许是不怎么出门,没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脸红如霞。
见状老妇人连忙停下脚步,请三位贵客回房休息,又顺带询问三人的家里情况,说是这边地势偏僻,外人很难找到,如果想联系外界,必须由村子里的人主动出去联络。
白兰和红衣女子都说自己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无亲人可以联系。那名贵族小姐却是惊喜万分,连忙报出自己父亲的官位和家族名,原来她竟然是藤原氏的一脉旁支,先前跟随父亲一起回京,不慎和车队失散,还好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才免于葬身狼虎口腹。眼下听老妇人如此说了,连忙请她让村人去联系京都中的家族,并许诺定有重谢。
说这些话时,天色愈发暗沉。在昏暗的光线中,老妇人面带微笑连连点头的面庞似乎扭曲了一瞬,又仿佛什么都没变,笑着满口答应贵族小姐的请求。
白兰回到自己的客房里,侧耳倾听房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确定老妇人已经离开后,拿起桌子上的蜡烛,细细查看了一番屋子。
确定整个房间除了一扇窗户和几条缝隙之外,再无其他洞口,白兰将蜡烛放回桌子上,静坐在一旁盯着蜡烛顶端跃动的黄色火焰。
须臾间,她纤细的指尖顶端凭空冒出另外一朵火苗。火苗较之烛光更加明亮温暖,轻轻跳动着,像是有生命的活物,灵活地从白兰的食指上跳跃到中指,再依次落到其他手指尖,来回跃动,不断循环。
一明一灭的火光将白兰的脸庞照得一亮一暗,精致的五官在不断变换的暧昧光线里显得愈加鬼魅妖异。两朵小小的火苗在那双细长的紫色眼瞳里静静燃烧,柔弱无骨地摇曳着。
大概两小时后,窗户外面彻底黑了下来。
在这种还用蜡烛的时代,夜晚完全比不上灯火通明的二十一世纪,一旦入了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之前还有一点零星天光时,屋子外面还偶尔有几息动静,现在已是一片寂静,站到窗边还能听见夜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作响。
正是春夏之交,气温早已回暖,夜晚的空气比之前在宇智波族地里温和许多,白兰又等了片刻,肯定外面再无人走动后,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出屋子。
随着背后木门的缓缓合拢,黄色的烛光也慢慢变细消失,最后化为一缕细线消失在漆黑的地面上。
今天晚上乌云厚重,不仅遮住了月光,连星星也黯淡稀少,最是适合跟踪人的天气。
白兰悄无声息地跟上一个从左边拐角匆匆闪过的人影,不紧不慢地坠在她身后。前面的人影走得很急,似乎对村子里的路线非常熟悉,几乎没有停顿的左弯右拐,很快便在一条小路的转角后消失不见。
白兰脚步一顿,再次抬起时步伐变得更轻了。
她静静走到转角后,探出头去,只见转过这栋黑漆漆的茅屋,便出了村子的生活范畴,只有一条曲曲折折,隐隐现现的小径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直入树林深处。刚才她听见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就是前面那人的衣摆擦过灌木丛发出的动静。
黑夜里,茂密的树林化为一片阴森的影子,鬼影幢幢,每次扫视时眼角余光好像都能捕捉到什么,但真的定睛看去时,却什么都没有。
白兰忍不住再次懊恼自己弄丢了苦无,手边一时又找不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意思意思挑了一块还算锋利的石头握在手心,随后才沿着小径往里走去。
没走多远,前方边出现了火光。小径在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百年大树后绕了一个弯,笔直通往那片火光的中心。树干上的青苔和藤蔓植物被火光照得清晰无比,藤蔓留下弯弯曲曲的细长影子,影子上的叶片还在风吹过时轻轻颤抖。
白兰走到大树后躲好,听见树干另一侧的说话声逐渐响亮起来,同时还有其他窸窸窣窣,衣摆擦过野草灌木的动静。
她背靠着大树,确定自己来时的小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在,这才微微放下心,仔细倾听树干后那些人在说什么。
很明显,那边的人都是女人,说话声音无论是苍老的还是年轻的,俱是音调偏高嗓音偏细,其中有一个沙哑的声音最为洪亮——
“这次来了三个,肯定有一个能成功,到时候年寿快到的最先吃。你们没有意见吧?”
这声音白兰一听就听出来了,不就是白天的那个老妇人么。
听她说话的底气在对面那群人中还挺有地位的。
不过,再有地位,对老妇人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是有人有异议。
提出异议的声音比老妇人的更为柔和纤细,显然是个年轻女子:“您说了有三个,如果这三个都成功转化了,岂不是我们都有的吃了?”
“呵呵,芽子你想多了,那个银头发的没吃肉,说是什么为了礼佛,总之就是不肯吃。”
“是那个紫眼睛的吗?她真的不肯吃?她是孤儿吧,把她留下来时间长一点,我就不信她不吃!”
“那丫头不是个好控制的。”老妇人的声音突然阴沉下去,“我们有两个就够了,除了那个藤原家的小姐,我看那个红衣女人转化概率也很大。为了保险起见,先吃她。”
“……”年轻的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嘀嘀咕咕抱怨,“我真的特别喜欢那个银头发的脸,村长,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你以为我没想?她那张脸在三个人中最好看!她要是真的肯吃,那就再好不过!”老妇人说着说着忽然暴怒起来,音调陡然拔高,仿佛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野猫,“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自己一个人偷吃?芽子,你是这么想的吗!”
年轻的声音立刻讨饶:“怎么会呢,我不是很遗憾嘛,再说了就像您说的,就算转化成功了,也是您和其他妹妹先吃。”
直到这时,其他人的声音才陆陆续续响起来,有的比较起她们口中三个人的相貌,有的劝慰老妇人村长,还有的跟那名名为芽子的姑娘小声讨论白兰的脸。
内容之正常,口吻之平淡,差点让白兰误以为自己在听一群女人谈论猪肉的好坏。
但这也只是差点,只要稍微动点脑子把刚才那段对话和白天的情形串起来,就会汗毛倒立的发现,那群女人谈论的猪肉不是别人,正是白兰和白天另外两名女客。
对此白兰倒是适应良好,冷静地靠在树干后继续偷听,连呼吸节奏都没变上一变。
比起自己被当成食物,她更在意那群女人口中说的转化的意思。似乎还跟她们的寿命有关,听老妇人的意思,年纪大的先吃……为什么?吃了成功转化的人肉就能延缓衰老吗?更甚者能够恢复青春?
再说了,她自己的这个说法也有问题,转化之后的人肉应该也不算是人肉了吧……
等等,白兰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之前在火之国的时候,女官给她读书时念到过一条类似于神话传说的手札记载。
上面说除了仙人的肉可以使人长生不老,人鱼的肉也能起到类似的功效,虽然效果没有仙人肉好。
所以白天的那些奇怪白肉,人类吃了能变成人鱼?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没等白兰想出个所以然,她忽然听见了“咔嚓”一声。
声音不大,可以说是很轻微了,然而树干另一边的说话声却在这之后突然停止。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一片死寂中,只有柔和的夜风轻轻吹拂起白兰耳边的鬓发。
随后,刚刚还在平稳晃动的火光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同时还有一瞬间响起的沙沙声,几个脚步声如狂风急雨般同时朝这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