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尽量定下心神,听着云寒衫衣袂掠过空气的细微声响,凭感觉唰唰唰一连数刀刺出。云寒衫十分乖觉,起落之间近乎无声无息,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曾泄露分毫。在朝雪掠到面前、堪堪错身而过的一刹,雪亮的镜光陡然击中他握剑的手指,沈竹晞全身巨震,五指在一瞬间因为剧痛而麻木,像是碎霜刺入每一寸皮肤,且冰且刺,也像荒火燃烧过经脉,又灼又炙。
他一咬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间睁眼,直直地一刀送出!
云寒衫惨然变色,抽身击退,肩膀还是被削去一截,鲜血如泉狂涌出来。沈竹晞没有恋战,反而拔身掠起,冲向了半空中被吊在巨石下方的那一对年轻男女。
他没有时间再挥刀割绳,蓦地抬手一拍,巨石应声碎裂,子珂在昏沉中仿佛感觉到周围的杀气,刚一动,就咳嗽了几声,他抓住子珂的手,将那两人带着回旋落地。靠近来他才看见,幽草和子珂都毫无血色,特别是幽草,眉心居然有隐约的红点,倒像是还未完全点上去的丹砂。
入手冰凉而柔软,似乎没有丝毫力气。
沈竹晞心底一冷,觉得入手的仿佛是一柄剑。在他下意识地起了警惕的时候,耳后风声微动,无数道凌厉而炫目的镜光破空逼来——他来不及回头,肩膀一沉,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会将他射穿成筛子的镜光。
然而他刚一动,筋脉便陡然是一阵剧痛!
子珂的那只手,忽然种种一翻,牢牢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瞬间让他半身无法用力。沈竹晞心道不好,然而电光火石之际已经无法避开,背后五道疾光刺来,他眼角瞥见,居然是幽草在惊乱中,伸手用了五指蚕丝!
沈竹晞来不及甩开子珂,只能将内力贯彻在全身,生生地接下了从双肩和心口贯穿而出的蚕丝,只偏离了心脏要害不到半寸。他回过头去,幽草一招使出,双眸圆睁,面无表情。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寒齿冷。
如果幽草和子珂都已经叛变,那林青释必然已经凶多吉少——他如今在凝碧楼里,是否已经遭遇不测?沈竹晞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不安,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甚至附近有麻痹感迅速地蔓延开。
有毒,蚕丝上还淬了毒!
此时,耳边的第二击已经迫在眉睫,史画颐挥剑忙乱地与那些士兵伶人揪斗在一起,云寒衫嘴唇一张一翕地念着镜术的口诀,幽草和子珂一前一后簇拥过来,一连串的攻击随之而来,蚕丝纠缠连绵,居然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然而,无论怎么攻击,他们二人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嘴巴被封住了,眼眸底下透出一种诡异的深碧色。
那一刻,沈竹晞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惊骇,这是蛊毒,他们并没有叛变,而是被操控住了。剧毒的无力逐渐吞噬了他,沈竹晞咬着牙,感觉到血腥气在口腔中轰然炸开,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一瞬。
今天,怕是真的要终结在这里了。
云寒衫提起菱花镜,狠厉毒辣,直掠而来!沈竹晞抬臂迎敌,手指才举到半空,镜光已抵达眉间,凛冽冷意迫得他一口气滞在心口不能落下。就在他忍不住闭上眼,引颈待死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极强大的力量合身将他往后推纵出去!
沈竹晞毫无防备,踉跄倒地,额头被尖利的砖块划过,鲜血直冒,余光看见,云寒衫的镜光打在地上,赫然出现了三尺宽、深不见底的一道沟壑!
砖瓦飞溅,整个地面都轰然剧烈震动,石头隆隆连声地下落,砸碎了蜿蜒而下的阶梯,连同那些伶人、士兵的尸骨,一同被袭卷落下,掉往深不可测的下方。
沈竹晞倒抽一口冷气,过了这么久,都没能听到砖石落到下方着地的声音。这下面到底有多深?万丈不见底,倒像是不净之城了。
他咬着牙,伸手捉住史画颐的一片衣襟,将她抓到身后,少女满面惶恐,额头上的冷汗夹杂着泪珠涔涔而下,心痛如绞地看着他浑身染血的模样,缄默地握紧了他的半截衣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抽出一卷绷带,就要上去给他包扎,被沈竹晞单手按住了。
沈竹晞微微蹙眉,感觉到肩颈的疼痛在逐渐噬磨着他的意志,虽然没伤到心脏,心口处却甚为疼痛,连带着整个胸腔都一跳一跳,如同万箭攒心。他抹了一把滴到眼睫的冷汗,站得笔直,宛如一把出鞘的锋刃,紧盯着方才那股推倒他的力量传来的方向。
尘烟轰然,整座石屋在剧烈的晃动,云寒衫一击不中,颠扑着跪倒在地,与他注视着同样的方向,神色充满了难言的恐惧。怎么会?怎么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这是谁?她方才用尽全部的力气操控幽草和子珂对撷霜君出手,又提升到巅峰强行使用镜术,此时软瘫在地,血腥气宛如一柄剑,尖锐地刺破了喉管,她脸色忽而红如浸血,忽而惨白,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影影绰绰的,如白鹤的翅尖划破水面之后泛起的层层涟漪,有雪白的素影出现在门口,身侧裹挟着如电寒光。沈竹晞瞥见一缕白色的长发和衣角混杂在一起,眉头一跳,显著地松了一口气。
是他,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