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族人都知道王舍从小便有离开这个部落,远赴他乡的愿望。在这个与同龄人完全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的身上,他们都能够感受到王舍身上所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来的沧桑与深沉。
老族长曾经说过,说王舍是天神,能够降生在他们这个部落之上,是他们这个部落的荣幸。雏鹰总归长大,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是无法容纳下王舍的。
最终王舍还是走了,没有丝毫的留恋。对于他来说,这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部落,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之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已,甚至于他的记忆之内掀不起丝毫的浪花。
他踏上了履行承诺的旅程,从一个地处偏僻的大陆角落,一路直行,走过无数的国度,见过无数的生死离别,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找到了那座山。
山还是那样的山,但人却早已不是当初的人了。
王舍目光闪动着沧桑之感,许久都未颤动的心在此刻却是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想起了当初他与她还是普通人,在那个名字叫做林州的俗世之中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王舍一步一步踏足山顶,山顶之上如同一块百丈方圆的平地,像是被人生生削去山巅一般,其上拥有着九十九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王舍一座一座的望过去,这每一座孤坟都代表着他的一段人生,整整九十九段人生之中,都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无时无刻的陪着他。
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座孤坟之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这是一座新的孤坟,是独立于九十九座孤坟之外的第一百座孤坟。
孤坟前面有一块墓碑,墓碑之上刻着七个字,此生不悔祭余生。
王舍轻轻一笑,缓缓走到这块墓碑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这块墓碑,如同情人之间的吻别,王舍似乎能在这块墓碑之上感受到刘小美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他的指尖触摸这这七个字的一笔一划,似乎心境在此刻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王舍眼神蕴含着浓郁深沉的笑意,指尖如刀锋,在那七个字的一旁,再次轻轻刻下七个字,随后哈哈一笑,爽朗离去。
秋叶纷落。
那孤坟墓碑之上,两行完全不同的笔迹,仿佛在这一刻缠绵在了一起。
此生不悔祭余生,不负如来不负卿。
刘小美与冥界融合唯一,对于她来说,这个冥界的所有,全都是她!
她将自己的余生,全都给予了冥界。对于王舍而言,冥界就是刘小美。
他就在这里,就在刘小美的身旁。
王舍感受着风,那是刘小美抚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冥界里的山川与河流,那是刘小美对他思念的向往与不悔。
刘小美一直都没有死,她只是化作了冥界,沉沉的睡着了。
王舍终归会唤醒她,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
对于王舍而言,刘小美仅仅只是他的一部分,但对于刘小美而言,王舍却是她的全部。
而现在,王舍对于刘小美的心念在这里已经全然放下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获得盘古的传承。
相比起另外六个获得盘古传承资格的修士来说,王舍无疑是幸运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冥界抹去轮回的记忆,而是携带着记忆一起进行了轮回,这无疑要比另外六人抢占了先机。
因为其他六人在此时还没有彻底的苏醒。
这或许便是刘小美身为冥界暗中帮助王舍的结果。刘小美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影响王舍最终获得盘古传承。
虽然二人并未见面,但王舍却懂了刘小美的意思。
他获得盘古传承之时,便是刘小美与他相见之时。
按照传承宝珠之上冥冥之中的指引,王舍必须要尽快前往冥界的尽头黄泉山。
那里是进入盘古传承之地最终的入口。
只要通过那里,王舍便能够进入到真正的盘古传承之地,去接受盘古的传承考验,只要第一个通过盘古的传承考验,那他便可以获得最终的盘古传承。
在冥界的传说之中,黄泉山位于冥界的尽头,四周被若水河环绕,传闻若水河之畔,有一块三生石,有一座奈何桥。
许多不愿意永久生活在冥界之中的灵魂便会前往那里,在三生石旁饮下孟婆汤,踏过奈何桥,进入六道轮回,进行新一世的辗转。
王舍如今所在的位置,距离冥界尽头黄泉山并不远,加快行程的话,大概也仅仅只需要三日而已。
在冥界之中的轮回之时,王舍虽然记忆并未被抹除,但是修为却遭受到了封印,他现在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心中坚定的行走在俗世之中,日升日落,心中则是只有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到黄泉山。
目极之处,已经可以看到黄泉山隐约在云层之中浮现的身影了。
这里已经是整片冥界大陆之上最偏僻,同时也是最混乱的地域了。
一条羊肠古道之上,王舍孑然一身,独自前行,忽然一震惊天动地的高呼声从四周呼啸传来,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蓦然从两侧的高山群岭内蹿出,阻挡在了王舍的面前,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臭小子,想要从这里穿过,是不是该给大爷们留下一些买路财啊?”为首的那名山匪不怀好意的坏笑道。
王舍眉头微皱,像他这般身处在天阙尊主这等位置上的尊贵人物已经很久都没有遇见过这种打家劫舍的团伙了。
“我身上没有钱。”王舍冷漠道。
“哼!又是一个穷鬼!和之前的那对苦命鸳鸯一样!既然没钱,那就跟劳资回寨中吧!想要去黄泉山,想要轮回,也得问问劳资手里的刀答不答应!”山匪首领桀桀森然的冷笑道。
王舍眉头微皱,顿时便看到四周几十个面相凶恶的山匪便齐齐涌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了中央,越过这几十个山匪肩头,王舍的目光落在远处,还看到了另外的两个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人影。
这两个人影给王舍一种无比熟悉之感,是齐琅天与王蒹葭。
不过此时,两个人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然被尽皆抹除掉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王舍,此刻只是相依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而且看王蒹葭的模样,竟似是有些痴傻了一般。
“你们在找死!”王舍嘴角露出森然冷笑,寒声说道。
“找死?今天爷爷便看看,究竟特么的是谁在找死!”一名山匪阴测测的寒声道。
说完此话,一众山匪便一脸凶相的向王舍扑了过来。
王舍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即便体质比普通人的体质强上一些,但双拳难敌四手,也绝对不是这几十个凶恶山匪的对手,很快王舍便力竭,被这一群山匪打倒在地,如同齐琅天王蒹葭一样,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许久之后,直到夜黑人静,这条羊肠古道再也难以遇见一个人影,这些山匪才在首领的带领下,一脸失望的返回到了寨子之中。
王舍,连同齐琅天与王蒹葭三人一起被关在了水牢之中。
四周,一片蛐鸣起伏,安静的有些可怕,远处隐约传来那些山匪喝酒撒泼的谩骂醉话。
王舍静静的坐在那里,安静地盯着齐琅天与王蒹葭,此刻齐琅天紧紧将王蒹葭抱在怀里,尽管此刻王蒹葭的表情看起来木讷无比,眼神极度无神,但齐琅天依旧轻轻的拍着王蒹葭的后背,低声安抚道:“蒹葭,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她这是···怎么了?”王舍忽然轻声开口问道。
哪怕经过轮回的转世,王蒹葭虽然依旧还是王蒹葭的模样,但因为其灵魂破碎消亡的缘故,也仅仅只不过是一具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而已。
“她从小便患有癔症,一直是这样的。”齐琅天听到王舍的问话,开口回答道。他刚刚说完,后又急忙加了一句,“她,她是我的妻子!我相信,我相信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舍心中苦笑,哪怕是经过了冥界的轮回,哪怕是前世的记忆还未苏醒,但齐琅天还是齐琅天,王蒹葭还是王蒹葭。
“恩。”王舍眼中带着一丝柔和,静静地盯着王蒹葭空洞无神的双眼,露出一丝肯定之色,道:“是!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记忆苏醒,恐怕王舍与齐琅天二人的关系,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的坐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如此聊天吧?
两人没有剑拔弩张到大打出手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齐琅天虽说前世的记忆并未苏醒,但这并不影响他老辣的感知,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盯着王舍,开口问道:“你···认识我们?”
王舍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盯着齐琅天与王蒹葭,忽然失声一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意,道:“或许吧···”
正在此时,忽然从黑暗的外面传来了两道悉悉索索的声音。
随后,哐啷一声,水牢之内的牢门被人彻底打开,两道浑身散发着酒气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钻了进来,目光不善的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王蒹葭的身上,透露着一丝邪异与炙热之色。
齐琅天心中一沉,面色顿时苍白难堪了下来,将王蒹葭死死护在怀里,盯着两人怒道:“你们···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两名醉汉山匪齐齐发出一声冷笑,东倒西歪的走到齐琅天身旁,其中一名山匪一巴掌将齐琅天扇飞出去,另外一个山匪则是将如同行尸走肉的王蒹葭一把扯了过去,嘴里边则是发出一声狞笑,污言秽语的说道:“桀桀!虽然说是一个傻子,不过长得倒是挺标致,劳资在这破寨子都快淡出个鸟来了,今天晚上就拿这傻女人开开荤!”
齐琅天眼眶欲裂,眼神充满了滔天的怒火,直视向两名醉汉山匪,怒道:“放···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啪啪啪!
又是几声清脆的耳光直接扇在齐琅天的脸上,将齐琅天整个人打到在地,一名山匪直接上前,一脚踩在齐琅天苍白的脸庞之上,嘴角冷笑:“去你妈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管劳资的闲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身上既然没有钱,那就让你的这个傻女人来陪兄弟们乐呵乐呵!兄弟们玩舒服了,一高兴兴许就把你们两个给放了!桀桀!!!”
一阵猖狂至极的阴笑在整个水牢之中漫漫回荡。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齐琅天嘴角溢血,眼眶充满了无尽的血丝,此刻竟好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口中只是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但他的整个身体却被那个醉酒山匪死死压住,不论他费多大的力气,但却丝毫都挣脱不得。
“杀了我们?!桀桀!臭小子···你凭什么?!就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劳资见的太多了!”那醉酒山匪冷笑道。
在这水牢当中的几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之中,眼神越发冰冷森然的王舍。
王舍从水牢之中黑暗的角落缓缓站起,右手则是悄无声息的捡起了地面之上的一块石头,走到那个正抓着王蒹葭纤细手腕的山匪面前,声音冰冷沙哑,仿佛将心中的怒火死死压制,寒声道:“放开她。”
直到王舍说话,那两个醉酒山匪才注意到水牢之中还有一个人。
“呦呵!臭小子,你特么又算个什么东···”那抓着王蒹葭手腕的醉酒山匪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只感觉面前猛然一黑,头顶便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脑海一黑便彻底昏死了过去,当场殒命,连一丝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山匪,另外一名醉酒山匪顿时酒便醒了一大半,整个人的后背蓦然一片发凉,目光惊恐地盯着王舍,他哪里会想到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狠辣的手段?当真是对一切都丝毫的不管不顾,直接当场杀人!
这山匪来不及多想,直接掉头便逃窜出水牢,深深的夜幕之中,他惊恐的声音在整个寨子之中凄厉的回荡开来,“杀人了!杀人了!!!”
王舍面色漠然,深吸口气,回头盯着一脸骇然惨白的齐琅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走到他的身前,轻轻拍着齐琅天的肩膀,开口道:“你还要自我封闭在轮回之中多久?齐琅天,你明明知道这样对于王蒹葭来说根本就于事无补。”
齐琅天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愣愣地盯着王舍,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王舍苦涩一笑,没有回答,转身走向水牢之外,外面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数的火把正慌乱疯狂的从四周向这里汇聚。
“我是你的仇人。”王舍即将走出水牢的时候,忽然停顿脚步,蓦然回头,盯着水牢之内一脸茫然的齐琅天,沉声开口道。
“你是我的仇人?”齐琅天喃喃重复了一遍王舍的话,忽然脑海之中一片生疼,好像忽然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来了一道口子,无数的记忆开始疯狂在在齐琅天脑海之中回荡出现。
他看到了昆仑结界,他看到了御尸族,他看到了他的父亲,他看到了古尸子!
他前世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全部被王舍所唤醒!
仿佛像是头顶之上那浓厚的乌云忽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所撕裂开来一样,齐琅天看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切一切!
他缓缓起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正如王舍所说的那样,他这样子甘愿将自己封闭在轮回之中,对于王蒹葭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王蒹葭虽然活着,但体内并没有灵魂,依旧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齐琅天叹口气,右手蓦然一挥,黑色尸棺浮现,其内黑芒大盛,轻轻将王蒹葭整个裹住,拉回到尸棺之内。
记忆苏醒之后的齐琅天,再次转身,眼底深处却已然凶芒大盛!
这帮该死的混蛋,敢伤害王蒹葭,他要让这些人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水牢之外,王舍缓缓从其内走出,四周已然被这些山匪围堵的水泄不通,每一个山匪倶是一脸凶狠的盯着王舍,眼神之中充满了疯狂与狠戾之色。
“我劝你们最好现在就赶紧从这里滚蛋,滚的越远越好,否则的话,待会你们很有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王舍嘴角轻挑,露出一丝冷笑,寒声说道。
他已然感受到身后的水牢之中,齐琅天已经苏醒了前世所有的记忆,而且更让王舍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毛这个家伙苏醒记忆之后修为也跟着恢复了。
自己的记忆从未消除,但为什么修为一直处在被封印的状态?
恢复修为的齐琅天究竟有多么恐怖?王舍单单是想起来,都替这些山匪感到心惊。
苏媚己是自己的逆鳞,对于齐琅天来说,王蒹葭又何尝不是他的逆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