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铺好前路?终于,沈予整了整神色:“你这话什么意思?”出岫沉吟片刻,似在斟酌如何开口,半晌,郑重地道:“我是云氏当家主母,有天授帝赐的贞节牌坊压在身上,何况诚王也对我有意……这些阻碍,你可都仔细考虑过?你都知道该如何解决?”
她没有给沈予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文昌侯府满门抄斩,唯独你一个人活了下来,阖府振兴的重担压在你肩上……你可曾想过,若是你执迷不悔,该置那座贞节牌坊于何地?置天授帝的颜面于何地?置诚王的心思于何地?”
“晗初……”沈予张了张口,只说出这两个字。心爱女子的肃声质问犹如沙场上的冷硬刀剑,无情地穿刺了他的心房。家族的振兴、责任的压力、前程的光明……与他心心念念的这份情爱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出岫见他流露出一丝惶惑的表情,立刻再劝:“现如今,你即将成为威远侯,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而前功尽弃。还有诚王,他与你称兄道弟,这份情义不可谓不珍贵……倘若你执意纠缠于我,你们两人的情义也就到头了,失去他这个朋友,你不觉得可惜吗?”
“退一万步讲,即便天授帝不计较,诚王也重友轻色,但,你我之间还有一个云想容。”提到这个名字,出岫的话戛然而止,也自问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
而沈予,显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出岫见状想笑,不知为何更想要哭,眼底的酸涩和心里的悲哀如同洪水一般汹涌袭来,仿佛要将她淹没在绝望的深渊里。
明明这人近在眼前,明明没有生死相隔的距离,可彼此依然遥不可及,那经年累月所沉淀出的情分其实只是梦幻泡影,只需手指轻轻一戳,立刻无情破碎。
她有云辞的深情凝在心头,更有云氏的重担难以卸下。他有家族的振兴压在肩上,更有远大的前程就在脚下。八年前他们错过,现在又各自有了新的身份与顾虑,则更无可能抛却一切。迟来的一场相知,终究注定了无望的结局。出岫说了这么多,见沈予始终蹙眉一语不发,也自知这番肺腑之语起了作用,不禁再道:“我承认,你在我心里很特别。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像你这样喜欢我八年,救我性命、待我甚痴。但我并不是针对你,若是换作其他人……无论是哪个男人,我都会……”
“可我就是那个男人!”出岫话到此处,沈予忽然开口打断,脸色沉如北地风雪,寒气逼人。他毫不掩饰黯然神伤,一字一顿沉沉回道,“只有我陪你八年,所以你只对我特别,这就够了。”
“你还是没明白……”出岫想说沈予是在自欺欺人,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各人有各人的痴法罢了。
想到此处,出岫深吸一口气,似在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想容,你坚持和离,我也不反对。做不做云氏的姑爷,都不会影响咱们的情分……但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早该成家立业、绵延子嗣,如此才对得起你的父兄……你若执意在我身上花心思,别说我不会动摇,天授帝和诚王也不会允许,届时,你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那你呢?”沈予接话又问,“我该成家立业、绵延子嗣,你就该孀居一生守着云氏?殚精竭虑一辈子?”
他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烦躁地伸手指向西北方向,那个方位正是荣锦堂的所在地:“你是要走太夫人的老路?你觉得她过得很开心吗?”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出岫轻微合上双眸,语中带了一丝哽咽,“我与太夫人选择这条路,只因我们都放不下。”
听闻此言,沈予沉默了,或者,他无话可说。的确,他和出岫之间存在太多问题,而他还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是他等不及了,聂沛潇对出岫的意图太过明显,这两人又长期同处一地,单凭此点,他远在天边已处于劣势。
沈予思绪万千,良久才开口回话:“君子坦荡荡,以诚王殿下的为人,他不会迁怒于我,更不会迁怒于云氏;想容的事也好办,我会劝她再嫁;至于圣上……倘若他真要阻止,我就放弃一切。”
放弃一切?这话的意思是……出岫尚未意识到这承诺之重,但听沈予已郑重再道:“若只有虚名在身,而不能娶我喜欢的人,那这个威远侯也没什么意思。重振门楣我已经做到了,想必父侯和大哥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的选择。”
那是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大彻大悟,他缠绵过百媚千娇樱红柳绿,他享受过富贵荣华人间风流,他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劫难,所以他懂得自己最想要什么——女人,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个女人。
沈予再次向出岫靠近,反手握住她一只柔荑,俊眸清朗而又坚定:“大不了我们换个身份,隐姓埋名重新来过。什么贞节牌坊,什么前程功名,都阻止不了我的决心。”
他说得如此随意,如此坚定,又如此荡气回肠。一种细碎而曼妙的动容瞬间入侵,几乎将出岫的心完全占据。然而只差那么一点点,这种情愫终究没有宣泄出来,仍旧被控制在一片平稳的角落里。继而,被陌生的荒芜感渐渐取代。
出岫缓缓抬眸凝神看去,想要将此刻的一切镌刻在脑海最深处——曾有一个男人郑重发愿,宁肯放弃身上的责任与重担,宁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名与利禄,选择与她携手归隐。
她是幸运的,先有云辞抵命的深情付出,再有沈予全然的痴心等候。但她又是不幸的,先失去挚爱的云辞,再辜负痴情的沈予。
她已害得一个男人丢掉生命,绝不能再害另一个男人一无所有。更何况,隐姓埋名她做不到,也放不下。
出岫笑了,笑得好像没心没肺。她固执地将双手从沈予掌中抽出来,做出一副嘲弄的笑容:“谁要隐姓埋名?我的名字是侯爷给的,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更名换姓。你死心吧。”
这一句,是说给沈予听,同时,也是在说服她自己。“云无心以出岫”,从云辞给她名字的那天起,她已注定要与云氏融为一体。
云辞……此生既无法与你相守,我所能做的,便是珍惜你曾给予的一切,不离,不弃,无悔,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