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开会研究。”
温良立即严肃地呵斥他俩:“滚远点!”
陆家祺下乡采访还没回来,火灾之后,他虽涉嫌嫖过娼,但实则身体欠安,咳嗽不止,还吃着药。
“闻言也太不专业了,要卖资料也得隐蔽好自己吧,平时的偷拍技巧怎么练的。”刘楠楠说。
“偷拍我们在行,偷卖资料那是特工擅长的事!”温良纠正她。
闻而敢言,百姓青天。这是鹿城市民赠给闻言的一面锦旗。
闻言在电视台做了二十多年记者、主持人。他这辈子的时光和精力都献给了电视,一直在关注民生。
火灾给他留下了唯利是图、出卖鹿城、报复社会的名声,从此他的生活将一片阴凉。
那个阴云弥漫的午后,风呼呼地把闻言的衣服吹成一堆乱草,他背着个发黄的包走了,我正好采访回来,看见他离开电视台,没有人送,一个人径直走到大马路上,走在来来往往的汽车中间,引来一片叫骂,闻言对此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走过马路,拐个弯,消失在人群里。
与闻言一样倒霉的还有我同学李军。李军是因为被我连累,在上次台里的表彰大会上,我竟然说感谢李军这位打入警察内部的同学。这下完了,他因为玩忽职守、执法犯法等问题被开除。
李军被开除后,我后悔万分,多次想当面道歉,打他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冥冥中预示了后来的悲剧。
写检查的还有老姨,她是受我拐弯抹角的连累,李军晋升为区交警队副大队长是她提议的,这个提议不是因为我和李军的同学关系,而是李军确实业务突出,又多次被老姨巡查时发现,这个巧合备受警察们猜忌。
这些情况是马汉玉向我透露的,我暗想猜忌此事的警察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同为刑侦领导,我怀疑他觊觎老姨职位已久,只等落井下石的机会。
不管怎样,我一直觉得愧对李军。有段时间,甚至怀疑举报李军的叛徒是陆家祺,对他横眉冷对,他坐在对面被我盯得莫名其妙,心神不宁,几次忍痛从存钱罐里拿钱给我买烟,看到他破财后痛苦不堪、生命垂危的样子,我只好恢复了友好。
那些天,下班后我开车漫无目的到处溜达,经常到郊区白鸽广场,看小孩们在广场上追逐,恋人在私语,美女百无聊赖四处游走,群鸽在地上争食,有个长发男人在喷泉边拉手风琴,一群中学生相互簇拥着点烟,风绕着树盘旋,阳光乱糟糟的,没有秩序地照在地上。
有次,我把车停到路边,沿着广场走向城外,十几分钟后走到一个叫许家河的河畔,那里林木丛生,满目枯黄草色,远处田地和山坡隐隐约约跑出视线。
时值秋末,这里略显空旷,站在风里,会感受到时光从身边流逝,能够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一座发黄的钢混大桥横在河面上,锈迹斑驳已经废弃的铁轨卧在桥面向远方延伸,杂草夹着石子在铁道上交错疯长,掩饰着那些破败不堪的轨迹。
据说去年冬天在桥下河岸边曾发生一起命案,一个十七岁女孩在夜里被人拖到河堤上,在浑浊的河水旁边,遭到奸污后被掐住脖子,她奋力挣扎,枯草东倒西歪,腾起的泥土把白色裙摆染成五颜六色,她踢落了一只鞋子,两只脚在酷寒中无力地伸展,她刚过完十七岁生日,那双鞋子是她的生日礼物。
女孩赤身裸体躺在河堤上,青春的肌肤在冰天雪地里裸露了三天。警察赶到时,她睁着眼睛,瞳孔里满是明亮的颜色,看起来就像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
嫌犯是女孩邻家男孩,比她大三岁,他们曾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女孩母亲痛不欲生,但是在法庭上,她请求撤销对杀人犯的诉讼。没人知道原因。男孩最后还是受到了应得的处罚。
很多人看见过女孩母亲抱着她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站在河边抽泣,那只漂亮的棉鞋还带着淤泥和冰凌,却依然改变不了它崭新漂亮的颜色,只是生命已逝去多时。
我走上铁桥,苟且残活的蟋蟀、蚱蜢从脚边逃窜,奔向颓败的初冬。
走到另一边河岸,在低矮的草丛边,突然发现有个穿蓝色上衣的长发女孩坐在河边,望向远处。
在这个只有野狗偶尔经过的天气里,突然撞见一个女孩孤身坐在河边,以为自己撞见了狐仙或野鬼。
联想起去年在此遇害的女孩,头皮上电流纵横,一阵发麻。
我想弄出点动静让她主动现形时,女孩慢慢转过身子,她像在回想往事,转身速度很慢,眼神迷茫,等我们看清彼此后,都愣了。
楚晴!我叫她。
楚晴看到我后还是一副深度思考的样子。
“你?”她皱着眉头,站起来朝我身后看。
两个熟悉的人在大冷天同时出现在郊外,一个小河边,一丛枯草前,实在是太巧合了。看着楚晴漂亮的脸,我甚至怀疑她是狐妖,预先在这儿等候。
“只是巧合,没跟踪你。”我说。
楚晴恢复了主持人特有的镇静表情,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那可没准,除非你脑袋里有GPS定位,我潜伏得这么深,躲在草丛里纹丝不动都被你发现了,神探啊!”
她的脸颊在冷风里微微发红,眼角有些瘀青,像进行过一场搏斗,地上还有瓶威士忌。
楚晴拎起酒瓶,耸耸肩,朝我递过来,我摇摇头说:“你不会是跑这儿喝酒来了吧?子宣没来?”
她把视线转向远处说:“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走走,感受大自然呗。”说完在草地上蹦跳了几下又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呼吸。
“那也不能往草丛里钻啊,去年有个女孩在这儿遇害,不安全。”我看着河水说。
她没说话,盯着远处荒野,那儿偶尔落下几只野鸟,在河滩上觅食和嬉戏。
“怎么不让子宣陪你来,热恋情人漫步在河滩上,浪漫又怀旧。”我接着说。
楚晴无意识地摇摇头。我们盯着天空远处,沉默了一会儿。天上有架飞机经过,在晴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白线。
楚晴把威士忌扔进草丛说:“你怎么会想到来这儿的?”
我笑笑说:“今天突然觉得哪儿都太吵,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待会儿,常听同事说起这儿,去年刘楠楠还来采访过。要不是发生过命案,这真是个好地方。”
楚晴好像刚哭过,有泪痕凝固在睫毛上,“采访?被害的那个女孩?”她问。
“是,听说刘楠楠后来还跟踪过庭审。”
“最后呢,什么结果?”
“就是普通的强奸杀人案,刘楠楠发了几篇消息。”
“普通?”楚晴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嘲弄的意味。
接下来,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之后她说要回家。
她是打车出来的,我开车送她回家,她上车就睡了,天气有些凉,我把外套给她披上,她抖动了一下并没有睁开眼。
车开到楚晴家时,她已经完全睡着,我没有叫醒她,自己下车抽烟。
半小时后,她醒了,发现我在车外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理了下头发说谢谢,下车背对着我扬扬手走了。
之后有次和刘楠楠聊天,说起许家河命案。
“楚月,那女孩叫楚月,是楚晴的堂妹。”刘楠楠表情沉重地说,“还有,那个杀人犯的父亲很有势力。楚晴曾经到他单位门口下跪,以求严惩凶手,被保安拖着头发殴打过。”
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子宣来电说想去大醉一场。
天空又飘起细雨,天气很冷,北风不时发出刺耳声音,电视台院子里的桂花树枝叶凋零,前些天还能闻到的余香被雨水冲刷殆尽。
子宣站在后花园桂树下等我,没打伞,身上快湿透了,眼镜也沾上一层雾气,他站在树下踢着碎石头不停搓手,显得心事重重。
在Lost place,我没提起在郊外遇见楚晴的事,子宣一杯一杯不停喝酒,脸色绯红,唉声叹气。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只是盯着透明的酒杯发呆。
有个俄罗斯美女走过来搭讪,子宣半醉半醒用英语和她窃窃私语,聊到最后,俄罗斯美女向子宣伸出了中指,不欢而散。
那个北方城市的夜晚,雨停后,街道上冷清而寒冷,天幕中悬挂起一轮清月。我俩相互搀扶抽泣,像两个亲兄弟,在大街上唱歌,在广场上跳跃,黑夜笼罩着昏黄的路灯,一切都显得飘忽不定。
我俩走进梧桐广场边上一条幽深的石巷,石巷铺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墙壁上爬满绿藤,绿藤下面隐约可见厚厚的青苔。顺着藤萝和青苔的印记走到尽头,有家用木头和谷草搭起的棚式小菜馆,名为“青木屋”。青木屋大堂竖立着镶铜木柱,柱子上挂着几盏红蓝紫白色调的吊灯,穿着花围裙的老板娘叫月娘,是个干净热情而风韵犹存的南方女人。
在青色石桌上,我和子宣点了热气腾腾的炖菜和两杯烫酒,老板娘边刺绣边聊南方家乡小镇的美好记忆。
一些日子,指边的时光,无论繁华或者悲伤,离开了才知道原来已经被岁月掩盖,等到重新掀起时,才发现归宿已经长满荒草和青色的苔藓。
静静的午夜,时间仿佛停滞,只有风穿过木屋缝隙钻进来,房顶上有谷草发出瑟瑟声响,窗外深邃的天幕上,弯月穿过云霭,向远方流动,这是离开北京后第一次在城市夜空看到如此明亮、干净的月亮。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子宣在酩酊大醉时含混不清地念叨李清照这首词,脸上带着无尽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