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已经跟你的主治医生问过了,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妹妹也想你了,整天对着妈妈‘咯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他眼睛一亮,想起妹妹软软濡濡的脸庞,不由心都软了,“真的?”
“嗯。”
得到顾蕴文的肯定,顾如归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天,他又去了病人休闲区,不过这一次是他是经过同意,光明正大走出病房的。
他径直来到几天前坐过的那条长凳上旁,那天容世宇画下的棋盘早就被人踏平了,他歪头想了想,偷偷从身边的小树上折了一条枝条,蹲在地上学着那天容世宇的样子在地上开始画横横竖竖。
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棋盘”生成,相对于容世宇笔直的线条,他手下的棋盘就好像被漩涡扭曲了一样,歪歪斜斜地格外不堪入目。
顾如归拧了拧眉,这时候一双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抬头看去,只见容世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依旧穿着病号服,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如归被他墨黑眼底的笑意看得有些局促,慌乱地把棋盘抹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很无聊。”
容世宇嘴角噙着笑意,他抬手大大方方地折下树上的一截枯枝,问他:“我刚才可什么都没想。”
顾如归哑然,他看了眼手下已经不成样的棋盘,破罐子破摔的姿态,“我承认,我这几天脑中确实一直在想那盘棋局,我觉得那盘棋不应该那么下。”
“哦?”容世宇微怔。
“圈应该下在这里……”他的话语止住了,别过脸不好意思道:“你先画个棋盘!”
容世宇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是按他的要求,规规矩矩地画了一个棋盘。
顾如归不得不承认,他的棋盘画得比自己好多了。
他扁了扁嘴,手里的枯枝在容世宇那天弈棋的第一步上画了一个圈,并在圈旁边画了一个叉,“你是圈,我是叉,我们跟那天一样,下一盘棋。”
容世宇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久久未动。
顾如归有些不耐烦,抬头催促着他,“快点!”
容世宇抿唇,指下微动,一个圆圈在地面上形成。见状,顾如归迅速地画了一个叉。
相对于他的急躁,容世宇显然要随性很多,午后阳光把二人一大一小的身影拉上,落下树影斑驳。
“等等!”突然,顾如归惊呼了一声,“不应该画在这里!”
容世宇的动作顿了顿,偏眸疑惑地看向他。
顾如归在他本来要落子的地方往右边移了一格画下了一个圈,然后扔了枯枝骄傲地看着他,“你看,只要那天你把倒数第二步落子的地方移到这里,你就赢了!”
容世宇盯着地上胜负已分的棋局,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小孩,你想了这多天就为了替我解这盘棋?”
他傲娇地甩了甩脑袋,“没有很多天,我想一天就想到了,只是这几天一直没机会出来而已!”
容世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把他刚才的弈子抹掉,用枯枝把棋局重新变成平局的样子。
对于他的行为,顾如归有些恼,“你干什么?”
容世宇的神色有些晦涩:“小孩,你几岁了?”
“八岁。”
“我也有个儿子,他七岁,性格跟你一样,好强不服输,但是你们还小,所以都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东西赢了就是输了,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平衡!”
对于他的话语,顾如归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突然想起顾蕴文说他得了很严重的病的事情,嘴巴张了张,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容世宇叹了口气,眸中的晦涩逐渐消失,又恢复他平素淡然的神情,他看向他温声道:“小孩,我必须回病房了,对了,如果你对下棋感兴趣的话,明天下午来2201病房找我,我让人带棋盘过来,我们下一局真正的棋。”
顾如归想了想,点头。
容世宇笑着起身,他看见他走到不远处的花坛边,抱起一盆绿色偏黄的盆栽。
“这是绿萝?”他问。
“你认识?”
顾如归点了点头,“我妈妈跟我说过,木槿向阳,绿萝喜阴,你刚才是把它放在那里晒太阳吗?”
容世宇赞赏地点了点头,“绿萝喜阴不错,但既然是植株,就离不开阳光的庇佑,在这个季节,不抱它出来晒晒太阳,它也会枯死的。”
说罢,他拨了拨绿萝的叶子,叹息着,“我手里这盆是青叶绿萝,正常应该时候绿油油的,可是现在却开始泛黄了,看来这阳光已经给不了它生机了。”
容世宇边说边离去,顾如归不知道自己为何朝他的背影喃喃了一句,“叔叔,你也会死吗?”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前方的男人分明是听到了。
他看见容世宇的脚步停滞了一瞬,才回头笑看他,“不会,至少在明天傍晚你来找我下棋时不会,如归,我们不见不散。”
容世宇走了很久,顾如归才反应过来,二人虽然见了两次面,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容世宇会知道他的名字?
次日傍晚,顾如归刚想溜出病房,几日未见的父亲竟然来看他了,平时很忙的父亲那天停留地难得的久,直到他装睡了很久他才起身离开。
而那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支着耳朵听着父亲的脚步声远去,才着急地套上鞋子往容世宇的病房跑去。
顾如归心里很着急,从小到大他都是遵守承诺的人,他傍晚没有依约过去,容世宇肯定认为他是不守信用的人。
现在对他而言,下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去跟他说清楚自己失约的原因。
想至此,顾如归的脚步不免加快了一些,躲过护士安全地按上二十二楼的电梯时,他松了口气。
二十二楼很安静,按照医院病房的排序,2201应该是在最东面的那一间,而除了那一间外,剩余的几间病房并没有人入住。
除了走廊的灯光外,四周黑洞洞的,让他无端赶到害怕。
相对于他那间条件已然很好的病房,显然二十二楼的病房更高级了一些。
顾如归快速朝唯一亮着灯的2201病房走去,走得越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容世宇的病房里似乎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上来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病房门没有关紧,容世宇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嘴里看着某个方向呼唤着,“容世杰,你这个畜生,别这样对她,阿萝……我不是让你别管我了……”
顾如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吓得捂住了嘴,只见病床上,徐曼萝衣裳不整,而他身上同样衣裳不整的男人匍匐在她身上抖动着身子,徐蔓萝哭得嗓子都哑了,“容世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先救救他好不好?”
容世杰不管她的请求,在她身上驰骋着,倏地,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方向,厉声道:“谁?”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因情谷欠而涨红的眼睛,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容,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恐怖至极!
顾如归浑身的血液好似冻僵了,若不是容世宇艰涩的一声“走”惊醒了他,只怕会眼睁睁地看着容世杰朝他走来。
他感觉背后有人在追赶他,他没命地跑,没命地跑,身后的声音停止了他还在跑……
直到一头撞进了顾蕴文的怀里!
“归儿,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快急死了!”
他抬头看到顾蕴文着急的脸庞,很想告诉她自己刚才看到的可怕一幕,可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眼前一黑然后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
顾如归昏迷醒来时是翌日,报纸的头条肆意刊登着容家大公子英年早逝的报道,他看着报纸上的那张黑白照片,当天夜里他再次高烧不断。
一周后,他康复出院。
出院前,他再去了一次附院的休闲区,几天前他和容世宇坐着的那张长凳上摆着一盆青叶绿萝,已然枯萎殆尽。
那夜的事情他没有对第二个人提及,只是在后来听闻徐蔓萝死讯的时候,搂着已经一岁多的笙歌低低道:“妹妹,东郊容家,以后有多远你就要避多远,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