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侍郎是个秉性端方的人,他五十出头却仍旧满头青丝,只是脸上深刻的皱纹加深了他的年纪和给人的庄重严肃之感。霍青棠原不敢确认来人就是史侍郎,朝中官员在任职期间没有调令又非特别情况的话是不敢擅自四处走动的,兼之史侍郎又在天子脚下,更是不能随意离京了。
陈七的外祖父齐尚书是个心宽的人,他体型稍胖,年纪亦是五十出头,却早已满头华发,只是他面部红润容色年轻,是以给人一种鹤发童颜之感。霍青棠在花厅门口见那人站姿端正,赏画之时亦是肩背挺直,想来便是长久间打磨下来的姿势,霍青棠试着开口,谁知那人却受了大惊般退后几步,这便不会错了。
史侍郎对女儿是很有些愧疚的,女儿是长女,自己与妻子自来事事都顺她的意,最后就连选夫婿这样的大事都顺了她的心意,谁料女儿外嫁后竟早亡了。史侍郎初见霍青棠便吃了一惊,这丫头身上寻不见一丝自家女儿的影子,反而活脱脱一副霍水仙唇红齿白双目含情的模样,亦可说就是他那一张脸毫无改变的拓印。
史侍郎稳下心神,那丫头凑过来眨着大眼问他:“外祖父可是来接我的?”史侍郎端凝的表情略有松动,回她:“丫头在这里住得不好吗?”
霍青棠对着史侍郎直接入了主题,她不想在这上面绕弯弯,她心里很想回洛阳去看看,她想去看看齐尚书和崔氏,也想去看看自己的母亲,齐氏只得她一个独女,陈瑄又不重视她,自己这一走,母亲可怎么办呐。霍青棠敏感意识到这位史家外祖似乎并不太喜欢自己与霍水仙过于相似的模样,她侧过身子,半垂着头道:“外孙女想去白马书院进学,父亲不同意。”
史侍郎对霍青棠的母亲怀有深深的留恋和愧疚感,兼之他对霍水仙又有种莫名的不满意和排斥感,霍青棠便直接拿了霍水仙开刀:“父亲往日总说要带青棠去母亲住过的地方看看,可父亲事忙,一直都未能成行。青棠听说外面还有许多好风景,青棠也无甚见识,只听范家姐姐说过白马书院是收女学生的,青棠便妄想去白马书院进学。”
史侍郎有些滞愣,这丫头竟似自出生以来还没出过扬州城,想她母亲年幼时,自己便带她走过多少名山大川,波撼岳阳楼,巴山蜀水长,她母亲是一样也没落下过的,只是不曾想到女儿最后竟会选了这么一个夫婿。
想到女婿,史侍郎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又严肃起来,稚儿无知,说过的话做不到,岂非与欺骗无异?只不过她一个半大的丫头千里迢迢独身去往洛阳,那处又无依靠,可怎生是好?皇上预备下江南,只需这么一个机会,凭他霍水仙的形貌和资历,出头只是早晚的事情。在这么一个重要当口,霍家的独女只身远上洛阳,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又不知会生出一段怎样的是非来。
“范家姐姐阖家去了苏州府,我听她说苏州城里有个寒山寺,那里的钟声最是好听了,青棠也想去寺里听听钟声。”见史侍郎面色犹疑,霍青棠再添一把火。
史侍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丫头说的范家,哪个范家?户部掌各地人口、盐税及政府契约,史侍郎在户部沉浸多年,心中自是对朝中大小官员有一本明账,他很快反应过来,范锡夕,靠着搭上魏北侯府方求了一个苏州知府。范锡夕不过举人出身,哪里能有什么大的见识,他家的女儿竟都能让自家丫头羡慕?史侍郎的脸色又厚重了起来。
史侍郎心中几番回转,霍青棠乖顺坐在一旁也不扰他,张氏带着霍蝶起进来给史侍郎请安:“见过史侍郎,给侍郎大人请安。”
张氏行了大礼,她知道霍青棠定是有话要同自家外祖父说,故而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才来的。史侍郎睁开清明矍铄的双眼,瞧了一眼尚算知礼的张氏,微微颔首,亦算是受了她的礼了。霍蝶起见到霍青棠很是高兴,他去抱霍青棠的腿,霍青棠指着史侍郎道:“给外祖父请安。”
张氏手指有些颤抖,这丫头说的是给外祖父请安,那她即是教蝶起也攀上了史侍郎这座靠山,显是比霍水仙更靠得住的大靠山。
“霍蝶起给史家外祖请安!”幼儿的声音软糯清脆,史侍郎眼风扫过张氏和霍青棠,他怕霍青棠在张氏手里吃了亏。见霍青棠神色无异,张氏又有些喜出望外的模样,史侍郎方给出笑脸:“你叫霍蝶起?今年几岁了?”
只这么一问,就说明史侍郎接受了霍蝶起唤他一声外祖父,霍蝶起站在霍青棠腿边仰首征询自家姐姐的意思:“大姐姐,蝶起应该怎么回答史家外祖的话?”蝶起童音童语,史侍郎倒笑了起来:“你自如实回答便可,问你家姐姐作甚?”
“蝶起怕说不好,说不好会惹史家外祖生气,蝶起不想去厅外罚站。”史侍郎有些奇怪,霍水仙自是不必说,看张氏模样也非愚钝之人,怎的这孩子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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