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春痛痛快快承认打不过。
孟微冬是谁,雄震一方的后军大都督,他在辽东雪原上九死一生,自千军万马中杀出今日地位,林媚春打得过他是侥幸,打不过才是正常。
范明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就是柿子捡软的捏,遇见别人就怂了,平日里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
媚春自幼习武,一身武艺也绝不是花架子,若要挥刀向前,她绝不会退缩。此刻被范明瑰激了几句,她竟没有生气,只看着霍青棠,“昨日你......你没事吧?”
心里装着点亏心事的人都突然温柔,她们心中存着善良,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过错会害了别人。林媚春一心只怕孟微冬对霍青棠施暴,只盯着她的脖子她的脸看。
青棠笑笑,“我没事,我也跑掉了。”
青棠只当媚春关心她,“我遇见了一位故人,他带我跑掉了。”
范明瑰也插了一句,“我也遇见了故人,幸而有他,我才躲过一劫。”
两人分明在说不同的事,说不同的人,可她们二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表情,媚春后来回忆一下,那种神情,就叫柔情蜜意。
霍青棠自然跑掉了,她如果没跑,孟微冬怎么会用她来和林媚春做交易。媚春几次差点说了实话,她想说孟微冬是不是看上你了,可话就挂在嘴边上,还是没有说出口。
青棠低头吃东西,媚春愣着神,范明瑰攘她一下,“你吃啊,盯着她看什么,是不是嫉妒她生的比你好看?”
媚春抓了筷子,觉得口中食物都没甚么滋味,汤汁热腾腾的,上面还有她喜欢的鸭血,怎么就半分味道都没有呢?
伊龄贺穿黑色大氅在外头站着,昨夜里又下了场雪,银白的雪地里站着一个冷清的身影,让人无端觉出几分辽远来。瞧见一同出门的三位姑娘,他目光落在霍青棠身上,“昨夜起风了,睡得好吗?”
媚春低着头,不似往日活泼,只肯站在离伊龄贺最远的那一处。
范明瑰左右张望,“闵家哥哥呢?”
伊龄贺道:“他回去收拾行李,今日我们在南京城留最后一天,明日一早返程。”
霍青棠知道闵梦余在南京,也知他去孟府贺喜,但不知闵梦余也牵连此事,当下就道:“孟微冬见了闵家哥哥了?”
伊龄贺瞥见她紧张神色,摇头道:“不曾,我们都没见过孟微冬。”然后看向林媚春,“独她见过。”
青棠颔首,其实她也见过。
但闵梦余是不同的,闵梦余在朝为官,她们几个小女子有什么打紧,孟微冬也不至于和几个女人过不去。伊龄贺年纪尚轻,又是前朝遗族,孟微冬也不会一直盯着他。唯有闵梦余,是避不开这位驻守南京城又权势鼎盛的后军大都督的。
孟微冬坐在桌上喝汤,他穿一件浅蓝色锦袍,季舒递上手帕给他,“大都督今日看着很是精神,这衣裳颜色也选得好。”
孟大都督自登上高位,便很少挑了天蓝浅碧的料子来穿,一是他年纪不轻,二是要有些庄严规矩才好。季舒永远是最聪明的,永远知道挑些最好听的话来说。
昨日里大都督深夜才回来,没人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浣溪阁的灯点了大半夜,直到今早天蒙蒙亮才熄。
新婚之夜,大都督没去新房,他在季夫人那里住下了。
宅门里的丁点事儿,从不需要人刻意去说,新娘子被冷落,不等天亮就能穿透整个孟府的后院。
此刻的蓝溪穿着蓝浦从洛阳带给她的粉色绫裙,默默梳了个头,起身对身边丫头道:“走,带我去给大都督和季姐姐请安。”
季舒成了罪人,最起码,在蓝家姐妹眼里,她是罪人。
孟微冬擦了嘴,将手帕往桌上一丢,季舒忙去给他端茶,在她泡茶的时候,有些愤怒。季舒心里是这样想的:“好你个孟微冬,自己碍着蓝河的缘故,不肯睡蓝溪,竟拿了我来当靶子!哼,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睡她。”
蓝溪才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小姑娘在孟微冬面前盈盈一拜,“蓝溪给大都督请安”,孟微冬很想伸手去扶一下,手到半路,就转了方向。他伸手去拿了小几上的茶盏,轻声说了一句:“起来吧,昨晚睡得好吗?”
季舒听了差点笑出声来,你自己让人在新婚夜独守空闺,还问人家睡的好吗,啧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蓝溪很是平静,“回大都督,妾睡的不好。”
这是个大胆的丫头,季舒回头,又看了她几眼,小姑娘穿粉色的衣裙,面目很年轻,其实她算不上顶漂亮,多看几眼,又很像段桃之。可段桃之是个旧人,是个已经青春不再、在孟府后院混日子等死的旧人,蓝溪不过十五岁,她的好日子还长,她怎么能像段桃之呢?
季舒后来想清楚了,并非蓝溪与段桃之长得相似,而是没有爱的女人都相似。孟微冬不爱段桃之了,他也不爱蓝溪,或者说,他从未爱过蓝溪。
孟大都督笑了,指着季舒道:“给她换个院子,这冬日风大,她那院子确实也太空了些。”
蓝溪唇色泛白,季舒听了,心也一道跟着凉了半截,这丫头,还没得宠已经失宠了。她笑一笑,去搀蓝溪起来,“妹妹快起来,地上这么凉,大都督在说笑话,妹妹莫要往心里去。”
这话也算不得虚伪,季舒只是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罢了。
这一搀没有搀动,蓝溪在江上长大,力气本就不是季舒这种养在宅院的女子可比的,她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在地上跪着。
少女固执的要一个答案,为甚么?
孟微冬起身,“跪坏了腿就在府里养着,反正时日还很长。”
蓝溪猛地抬头,眸中有痛苦之色,“大都督,你娶我就是为了折磨我吗?”
孟微冬没有回答她。
永乐九年,他就已经指天发誓此生不再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