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从南京到北京,明廷将漕河分成五段征税,若有运载能力为一百石的船只,每过一段,就要按照政府票据缴纳十贯钱。例如这种运载能力为一百石的船只,在京城与留都之间不停的航行,就要缴纳五十贯铜钱的货物税。
此种通行税并不管货物的价值几何,完全根据船只的运载能力来征收税款。照何枯此次购买木材的重量,以及他托运木材所用工部快船的制式,这一路通过漕河的主要河段,除开必须缴纳实物税的收税站和一些可以兑换成银两缴纳的收税站,何枯这一批木材需要缴纳的通行税起码价值原有货物价值的两成。
何枯仔细盘算了这笔生意,现下买个宅子不过千两银钱,而这批木头只要下水,就避不过去的要交税抽份和缴纳船钞,要下漕河,扬州收税站就是第一站。
他本想打点那位新来的那位毛知府,谁知毛溪精于算计,就像那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脑子一动,便将主意打到这位靠着岳丈吃饭的扬州府守备身上来了。
何枯将木匣子放在桌上,笑得客气又豪气,“霍大人坦诚,何某人也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这宅子,就当何某人给大人的见面礼。日后若有需要,霍大人尽管开口,只要是何某人能力所到之处,定会想办法会成全大人。”
何枯真的将房契丢在了霍家的桌上,霍水仙在厅里坐着,又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踱步两圈。
半刻之后,他招来小厮,说:“你将这匣子原样给何大人送回去,就说无功不受禄,这礼太重,霍某人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受之有愧。”
霍水仙身边的小厮叫渔石,年纪很轻,正是风流爱侨的时候,他拿着匣子一出门口,就撞到了新来的丫头,芦荟。
芦荟腰肢一摆,细长的眉眼往渔石身上一睃,道:“去哪儿?”
这声音细细的,有些轻佻,说不上不正经,但也绝说不上正经。渔石搂着匣子,勾着头,“不去哪儿,大人吩咐了事情,我出去一趟。”
芦荟摸出一张帕子,大冬天的,她拉了拉小袄的领口,“哎呀,我这里起了个包,你帮我瞧瞧。”
渔石没动,芦荟拉了渔石的手,“痒得紧,快帮人家瞧瞧。”
渔石刚抬起头,芦荟手往他跟前一伸,“快给我瞧瞧,匣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别动,那是大人......”
两人一来一回间,匣子开了,里头轻飘飘落出来一张纸,纸落到雪地上,沾湿了一角。渔石连忙捡起来,“坏事了,这是要还给何公公的,这下湿了,怎么是好?”
芦荟纤腰一甩,背过身去,“我可甚么都没瞧见,天知道你怎么把东西弄掉了,你等着大人打你板子吧。”说罢,竟一扭一扭走远了。
渔石捏着一张湿了一角的房契,那头月满就来了,“哟,这是作甚,站在这里,你是要出啊,还是要进呐?”
见是月满来了,渔石苦着一张脸,“月满姐姐,我将大人要还给何公公的房契弄湿了。”月满往前头一凑,“看你这小脸,苦瓜似得,要滴水了。来,我瞧瞧,甚么房契?”
月满睃了匣子内的房契一眼,道:“无事,你到屋里停上几刻钟,这纸就干了。”
......
“渔石转头回了屋子,月满在园子里站了一息,扭头就往外头去了。”
霍青棠手里拿着一本书,璎珞坐在那头做针线,石榴道:“姑娘,婢子觉得月满有些不对劲,怎么见了渔石的东西,转头就往外跑。婢子觉得,她是不是......”
璎珞在那头道:“月满兴许是外头有人了。叠翠和她同吃同住,说月满做了男人里衣,还有袜子,都是送了人的。”
石榴在青棠身后站着,“姑娘,婢子去跟月满一回就知道她怎么回事了,还有上次,蝶起小少爷房里失火,婢子也觉得奇怪得很,大家都醒了,怎么只得月满一个人在睡觉。”石榴捏着手帕,咬牙道:“姑娘说瞧见了放火的丫头,不如咱们把屋里的丫头都聚起来,挨个拷问。”
璎珞在那头剪了线头,又拿起绣绷,道:“这个法子失火当天就该用,无奈咱们府里没个话事的,太太又那样,咱们姑娘还未出嫁,管起自家宅院,于理不合。”
石榴叹息,“就是这个理儿。咱们姑娘还是个姑娘,总不能越俎代庖,夺了太太的权,这要传出去,还不知外头要把姑娘编排成甚么样子。照我说,拷问府里的丫头还不够,应该把张家的丫头都拉出来溜溜,到时候就知道张家是人是鬼了。”
石榴有些不忿,她家姑娘说月满有问题,她便日日盯着月满,果真今天就瞧出毛病来了。先是一个芦荟惹了祸,再来一个月满打圆场,这一来一回的,说她们不是一伙儿,谁信呐?
青棠放下书,从窗中看了外头一眼,道:“他说得不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石榴脑子慢一拍,直接问道,“姑娘,哪个他呀?”
青棠脸上有些淡淡的笑意,璎珞瞥见,又看向那个装衣裳的箱笼,说:“打断皮肉连着筋,姑娘考虑清楚。”
青棠与璎珞就似在打哑谜,石榴脸一偏,“璎珞姐姐,什么斩草除根,大姑娘在说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