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掀帘子进来了,张氏站起身来,说:“大姑娘要去书院,那我就先不打扰了,隔几日我给大姑娘送几匹料子过来,咱家店铺里才来了几匹上好的织金云锦,是用铂金片绞成丝儿织进去的,正晕反晕都有。大姑娘如今渐渐大了,这衣裳首饰,都该换一换了。”
说罢,张氏从贴身的荷包里取了个红封出来,“过年时候我身体不好,忘性也大,看这红封是早早就备好了的,竟要到今日才拿给大姑娘,真是不应当。看在母亲大病初愈的份儿上,大姑娘千万莫怪,莫怪。”
张氏的红封搁在小几上,这头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青棠看了石榴一眼,石榴放下茶盏,连声道:“婢子送太太出去。”
送了张氏之后,石榴进来,低声嘀咕:“真是怪哉,太太今日这样客气,倒是教人不习惯。”
青棠拆了红封,里头是三张百两的银票,石榴睁大眼睛,“我的老天爷,这样多的钱,太太真是大方!”
霍青棠指着桌上纸笔,“你拿笔写几个字我瞧瞧。”
石榴垂头,声音细细的,“大姑娘,婢子不会写字。”她说:“婢子是乡下来的,婢子家里原本是乡下庄户的佃户,后来有一年,地里收成好,上头东家说寻几个丫头去府里使唤,家里的老娘便想让婢子去东家府里伺候。后来婢子跟了东家太太,没过几年,东家读书高中了,带着太太要去北边儿,婢子当时就没跟着去。后头太太将我转给牙婆,又写了个甚么推荐信,大概是说了几句好话,牙婆再荐婢子的时候,就被史小管家瞧上了,婢子这样才进府伺候的。”
“姑娘,婢子没读过书,一天书都没读过,这回姑娘有事吩咐婢子,恐怕婢子要教姑娘失望了。”石榴讷讷的,“姑娘,婢子没用,但婢子知道有人会写字,不如姑娘叫了她来,也好帮衬姑娘。”
青棠侧目,“咱们府里的?”
石榴点头,“就是咱们府里的,早前她同婢子一道在外院洒扫的,婢子见她拿过笔,她是会写字的。”
乌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丫头,霍青棠初见她第一眼,竟记不得府中有这么一个丫头,或许是见过她的,但这丫头长相太过平平无奇,以至于青棠见她的时候,思索良久,她平日究竟在何处当差,怎么这样眼生?
乌衣进了霍青棠的屋子,她缓缓弯腰行礼,“大姑娘好,婢子是乌衣,在外院扫地的。”
霍青棠点头,“你多大了?”
“回大姑娘,婢子今年十七。”
“那你家在何处?”
“婢子是苏州人,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青棠问:“你可曾读过书?”
乌衣微微弯腰,“回大姑娘,婢子谈不上读过甚么书,只不是个睁眼瞎罢了。”
乌衣穿最常见的青布衣裳,脸上神情也是淡淡的,进了大姑娘的屋子,也瞧不出个甚么悲喜来。青棠道:“若我有二两银子,换成铜钱,是多少?”
“回大姑娘,二两银子是十六贯钱。”
“那好,我再问你,我有一百贯钱,合成银子是多少?”
“回大姑娘,一百贯钱应是十二两又五分银。”
石榴捏着帕子,轻声问:“大姑娘,她说得对吗?”
乌衣看了石榴一眼,弯了弯眼睛,青棠点头,“对的,她算得对。”
外头璎珞撩帘子进来了,青棠指着璎珞,“这是璎珞,她是识字的,你会算账更好,你们一道同我做个册子出来,分成内外账册,内册里头就写我的衣裳几件、首饰几何,旧年的衣裳不能穿了的,预计要换新的,你们都给我造册登记。至于外册,隔几日我看你们成不成体统,做得好的话,再造外册。”
青棠瞧石榴,“璎珞是识字的,乌衣会算账,你若是想识字就跟着璎珞,你要是不想识字,就去跟着乌衣学计数,你自己选一项,我让她们带着你。”
石榴低着头,嘴巴子抿了抿,“那婢子还是去学计数吧,写字的功夫还是交给璎珞姐姐好了,婢子手笨,不会写字。”
青棠指着妆台上的匣子,又将张氏留下的三百两银票递给璎珞,“你们先合计合计,造个内册,我先头说的那几支小簪,都是赤金的,你做主分配。若是融了,合出来的银子你们自己分,若是不融,你们就留着自己戴,至于旧日的衣裳,如何折旧,还有没有价值,你心里有数。不过心里有数归心里有数,你要领着她们算账,做个评估,旧衣旧物是否值钱,价值几何,你们做成册子,估价。”
青棠点着张氏的银票,“等你们能做好内册账本,我再来教你们做外账,例如太太的张家绸缎铺,每季的盈利,工人薪水的开支等等。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我不要没用的人,没用的丫头也不要。”
青棠指着书桌,“那里有纸笔,你们自己去合计,若是不够用了,就去找史顺,他会安排的。”女孩子说完,往外头走,“我出去一趟,你们开始吧。”
璎珞点头,“大姑娘放心,婢子省得的。”
乌衣问:“那婢子去同史小管家讨要个算盘,这可使得?”
青棠笑,“当然使得。你会打算盘更好不过,这样算账更轻便。”
那两个丫头都动了,唯有石榴,杵在那处,动也不动,青棠看她,她讷讷的,“姑娘,那个......”
青棠道:“是你自己说要学计数的,事到临头,你就不想学了?”
“不是的,婢子只是......”
青棠也不理她,“乌衣就在这里,你能学会几分都是你的事儿,学好了是你自己的本事,学不好,与旁人也不相干,学与不学,都在于你。”
青棠出了屋子,见史顺在外头长廊上候着,青棠道:“怎了,有事同我说?”
史顺点头,“大姑娘,闵大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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