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的表情。
师清漪继续打字:“我不太懂藏语。能请你做翻译么?”
藏民心领神会地点头,接过师清漪的手机继续输入:“左边那女的说的是:神女亡于我处,非我之罪过,亦为我之罪过。神女慈悲,宽恕于我。”
师清漪看到这句翻译,表情凝滞了一下。
她想了想,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便签本,还有一支笔递给那个藏民。
这时,天葬的尸体被抬出来了,一共有九具。
色达尸陀林这里风水好,名气很大,几乎每天都有天葬,很多人甚至从很远的地方将他们的亲人尸体运送到这里举行葬礼,像这样许多具尸体一起的,还算比较常见。
九具尸体,有的是被简陋的蛇皮袋装着,有的被木箱子装着,人就手脚折叠地蜷缩在里面,就像婴儿缩在母亲子宫中那副模样。
人从母体中来,死后返璞归真。
这里头唯独只有一具尸体是没有被折叠蜷缩的。
装它的箱子很长,里面还有一层白色的布包裹着,箱子四个角扎着红艳艳的四段红绳。
之前念经的那对夫妇一看见这只箱子,脸上更加惊惶,抬头要去看,又不敢看,念经也念得越来越快。
——神女亡于我处。
桑烟点起来了,不远处的喇嘛们开始绕着白塔诵念,红白闪耀。无数的鹫鹰感受到这种讯号,都已经按捺不住地扑棱起翅膀。
——非我之罪过。
天葬师表情平静,开始肢解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敲开脑袋,在光裸的尸体上用尖刀划开口子,放在洼地里。
——亦为我之罪过。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
师清漪从后面绕到那一对夫妇旁边,那对夫妇正看着天葬师打开长长的箱子,将那白布解开,准备将里面的尸体抱出来。
师清漪递过去一张便签条,是她拜托之前那个藏民用藏语写的,那女的本来一直看着那扎红绳的长箱子,这时低头看到师清漪递过去的便签,一下就傻了。
师清漪给完便签条就立刻挪开了位置,她在这种低低喃喃诵念的梵音中扭头看了一眼,箱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抱了半边身子出来,一头乌黑流水的长发垂了下来,在天葬师罩红袍的臂弯里晃来晃去。
是个死去的女人。
一只手也垂了下来,玉一般冰冰冷冷的,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只是被天葬师挡住了,师清漪实在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脸。
——神女慈悲。
无数安静等待的鹫鹰突然全部腾空飞起,盘旋在天空上,看那架势是想下来啄食尸体,却又不敢。山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凌烈的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那长发女尸被天葬师放在洼地里,旁边都是堆积的尸体,红的肉,白的骨。
天葬师举起了尖刀。
——宽恕于我。
人群开始骚动了。
天葬师突然骇然地往后一退,摔在地上。
鹫鹰低空盘桓,呼啸阵阵,师清漪在高原冷风中睁大了眼。
那长发女人光裸着曲线姣好的身子,从尸体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长发披散而下,几乎覆盖了臀际。
她的双眼像暗夜里的凄冷明珠,泛出了妖异的光。
天葬师用藏语大喊了一声,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在场所有藏民也都跟随往下跪。
之前那个藏民也赶紧下跪,用汉语大声提醒游客:“跪下!不可直视我神!”
很多游客看见起尸了,早就吓得拔腿就跑,也有部分游客以为这只是仪式的一个部分,也跟随跪下。
在场只有师清漪一个人站着。
那女人抬起了头。
师清漪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冰冷凉薄,如同最美丽的人偶。
“……音歌。”师清漪喃喃道。
音歌赤身*,在尸堆里站着不动。
师清漪赶紧偏开眉眼,心说怎么每回见了都不穿衣服的,成何体统。
一看周围的人全都跪下了,全都没敢往音歌身上看,登时松了口气。师清漪一边往音歌那里跑,一边脱掉自己的风衣,用风衣将音歌裹了起来。
音歌缩在师清漪的风衣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她。
师清漪再回头一看这满地下跪的架势,知道是不得了了,藏民还好说,他们信仰虔诚,不会做什么,就怕游客里有人偷偷拿相机手机之类的拍照,于是背起音歌,转瞬就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