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朝廷起十三万大军征剿梁山,所遣那九路军马都是地方上少有的精兵(分别是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咱们就是扛住了金陵水师和青州官军的联手,将来面对这些人时,还能耗上几日?更不提高俅还亲领了两万五千御林军,以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副教头周昂,枪棒教头王文斌为爪牙,气势汹汹而来。此时王伦远在海外,可谓逃过一劫,可我们运气不佳,落得首当其冲,将来要是失手被擒,身上背个反贼的名头,将来被挫骨扬灰,累得家小受辱,你说值吗?哥哥,俺两个怎么就落到这么个窘境?”
巨大的压力让雷横几近崩溃,其实这条路要是自己选择的,那还死而无憾。关键是他的人生处处被人裹挟,刻刻都充满着不情愿的因素,前者落草是因为宋江,后者投靠梁山是因为晁盖,他几乎没有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就这样去死,试问谁能情愿。
“你我上山也有些时日了,这宝珠寺虽然只有一条大道入山,但出山小径也不是没有,你的老母,我的妻儿都在梁山上,不如……兄弟先走罢!”沉默良久的朱仝咬了咬牙,终于吐出这一句话来。
雷横闻言一惊,低声道:“哥哥,咱们怎么走?剩下这千把人都指着咱们,咱们一撤,这二龙山还不瞬间就垮了?只怕你我还没有跑出山去,便被官军擒下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走!”
朱仝关键时刻舍己为人的英雄气概又弥漫出来,被这份义气所包裹的雷横不禁鼻尖发酸,只见他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分明体现出他内心的挣扎。朱仝还是如往日般平静,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他的心迹。
这是个天生为兄弟所生的好汉,也许这种紧要关头,正是他潜意识里期盼着完成人生绝唱的最佳舞台。
“要走一起走!此时丢下你走了,天下人怎么看我雷横?”雷横一激动,左手的断矢撞到女墙上,引得他一阵呲牙。
“糊涂!你活下来,不好过我们两个一起死在此处?我拿这条性命换得不负保正的托付,已经足够了!何必要拖着你跟我一起死?”朱仝怒道。
雷横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朱仝发怒,顿时愣住,朱仝见他不开窍,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他要守尾生之约,却不愿连累雷横。
“这次梁山泊要是侥幸打退官军,你莫贪富贵,便托保正跟王伦求个情,只叫你解甲归田,奉养老娘,顺便替我照看妻儿!保正一定会应承你,王伦也一定会应承保正。听我一句,这江湖不是你我玩得起的!”
朱仝形同托孤之语,叫雷横心内百感交集。朱仝见他还不肯走,起身一脚踢到他身上,这一脚实实在在的踢到了雷横,雷横顾不得疼痛,见状叫道:“哥哥低头,小心冷箭!”
“你去不去?”朱仝浑然不顾,只是直盯盯望着雷横,雷横眼中飙泪,不敢再耽搁,当下对朱仝拜了又拜,终回身下城去了。
城关上的小喽啰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这两场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的斗志,要不是靠这两个头领带头血战,士气早垮了,仅仅凭着最后一口气撑到现在,眼下雷横一走,幸存的喽啰们顿时人心浮动。
“各位静一静,请听我一言!”朱仝面对此种情况,显然有所准备,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朱仝开言道:
“雷头领是下山去请援军,尔等有愿意同去者,可随他同去,我绝不阻拦!但是守城亦需要人手,不然你们走到半道上就会被追兵追上,到最后谁也走不脱!是以,大家不要慌乱,安安静静的好生想想,谁该下城,谁来断后!”
这当口要的是“画饼充饥”那种“欺骗”,要的是“背水一战”那种“强迫”,可朱仝不是别人,他就是这么开诚相见,推心置腹。这一番话说来来,直让再紧张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这种发至内心的至诚,由初时的浮躁渐渐趋于平静。
“哥哥……你走不走?”异常安静的城墙上,终于有个声音打破了这种肃穆的氛围。
朱仝脸庞浮上一丝微笑,回头望向城关的西南方向,透过漫天的硝烟,向着脑海中那具铁塔般的身影,微微颔首。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