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地下的人早在黑暗和虫灯的交织中混淆了时间,而事实上,在他们就地而卧睡囫囵觉的时候,外面天光正亮。
连天的暴雨难得歇了一口气,让四处积余的水流有个缓冲的机会。
大裂谷神之路上的乌金悬宫几乎从头到脚被洗了一遍,泛着厚重的乌泽。屋檐上的水还没流尽,在长廊边滴成了一串水帘,淅淅沥沥的,显得寝宫一片愈发安静。
长廊尽头的铜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两个内侍官领着一个瘦弱的人影匆匆朝辛妮亚的房间走去。
“安,我起床很久啦!一直在等你来讲故事!”辛妮亚就是躺在床上也不安分,抱着被子翻滚了两下,差点儿碰坏石化的那只胳膊,惊得两个女官连连低呼。
那个瘦弱的人影正是被凯文带回来的白兔少年安杰尔,辛妮亚喊人不喜欢叫全名,图省事好记,永远只叫第一个音节。第一次喊“安”的时候,安杰尔耳根都红了,连连道:“别别别,那个是女孩儿名。”
可惜年仅四岁半的辛妮亚某种程度上隐隐有她舅舅小时候的风范,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呼一呼就散了。第二天见面依旧只喊一个字,安杰尔也就只能随她叫了。
自从手臂石化之后,辛妮亚就没法出门满地滚了。侍官们都听了奥斯维德的令,从早到晚看顾着她,以免再跌撞到哪里。
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子出不了门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尤其奥斯维德不在,她哭也没地方哭,闹也没地方闹,上吊技术难度又有点儿超出她的智商,只能乖乖躺着认命。
正因为此,安杰尔才得天天往悬宫跑。好在辛妮亚小殿下除了喜欢没完没了地听故事,暂时没开发出别的什么癖好,还不算难伺候。
“昨天那本已经讲完了。”安杰尔道,“今天听什么?”
辛妮亚偷偷朝门外瞄了两眼,见内侍官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捉她的意思,便赶紧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本书。
这么点儿大的小孩鬼鬼祟祟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滑稽,安杰尔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只抿了抿嘴角。他接过辛妮亚手里的书,顺手翻了两页。
不开玩笑,这书简直破烂得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拾回来的。安杰尔翻页都小心翼翼的,就这样,还不小心拎下来几片纸。
安杰尔:“……”
他拎着书页,表情略有些惶恐:“殿下你老实说,这书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要是什么古籍之类,掉两页下来,就是卖了他也赔不起!
辛妮亚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偷偷耳语道:“昨晚在舅舅书架上偷拿过来的。”
安杰尔手就是一抖。
皇帝的东西能乱拿吗?!
辛妮亚立刻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是舅舅说他书房里的东西除了书桌上放着的不能拿,其他我都能随便看!而且这本是昨天被人放进去的,反正舅舅不在,我拿来用一天也没关系嘛!”
“昨天?”安杰尔疑问道。
奥斯维德出行的事情是不让外传的,只有常往来于悬宫的人知道。他临走前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所以不论是神官院、医官院还是三大军营都没出什么问题,照常运作。
昨天安杰尔离开悬宫的时候,刚好看见神官院的老爷子颤颤巍巍地进了书房,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书很可能是老爷子放进书房的,毕竟之前听他念叨过要给皇帝找一本书的事情。
安杰尔坳不过这个小姑娘,只得老老实实地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捧祖宗似的捧着那本破书粗略扫了一眼:“殿下你确定要听这个?这书里讲的都是——”
怎么去挖神的坟……
至少他随手翻的那两页说的都是贝瑟曼皇帝时期,怪病在皇宫里蔓延,皇帝不堪其扰听了灵族大长老的建议,组了一批人马去了法厄神墓,中间有缺页,但断断续续也提到了不少神墓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用词极其夸张扭曲,那架势不像是在描述某个史实,倒像是在写神话故事,鬼知道真假。
安杰尔看完,又忍不住翻回最前面看了眼封皮。
“怎么了?”辛妮亚在床上不甘心地滚着,见安杰尔迟迟没开始,忍不住歪着脑袋扑过来问他:“你怎么不讲?”
安杰尔干脆把封面合上了,“这书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没关系!我听的是故事又不是听名字。”辛妮亚小手一挥,“讲嘛!”
“好吧。那就——那就从贝瑟曼皇帝带人进了法厄神墓开始讲吧。”安杰尔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扫一遍就知道内容了。他抬眼问辛妮亚:“你知道法厄神墓吗?”
小姑娘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知道知道!舅舅说那里睡着旧时代最厉害的神祇!”
安杰尔抿嘴笑了一下,低头看着书页缓缓讲到:“法厄神墓在白头山丘一带,永生瀑布下面,那里没有阳光,常年阴晦,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为什么晒不到太阳会是好地方?”辛妮亚忍不住打断道。
“因为没有光的打扰,就能长长久久地睡下去,不会醒过来呀。”安杰尔答了一句,又继续缓声道:“那里有一群忠诚质朴的精灵替他守着墓门,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闯入。亡灵是台阶,荆棘是栅栏,还有块沉重的方碑刻着对生者的祝福。没有灵魂铺路,墓门永世不开。”
辛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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