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关雎宫,哪还顾得上去议论东宫,毕竟太子与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才新婚不到一个月,一刻也舍不得与彼此分开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太子妃能将太子的心拢得死死的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什么规矩什么礼体,本就是上位者说了算的,只要太子自己不介意,谁又管得着?
反倒是林贵妃复宠一事与宫里宫外太多人都息息相关了,人们自然更关注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崇庆殿内。
顾蕴正一边与宇文承川下棋,一边调侃他:“还说我狡猾呢,真正狡猾的明明就是你,这不你才一出手,立时便将阖宫上下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还让皇后气得半死?叫吃!”
把自己白子圈着的一小片黑子都捡进自己的棋盒里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你是怎么算准今晚上皇上一定会去关雎宫的,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哎呀,走错了,重来重来。”
宇文承川这些日子已经能很淡定的对顾蕴的悔棋之举视而不见了,任她折腾了一番后,才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道:“我能做什么,皇上与贵妃的意志又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分明就什么都没做,分明就没出手。”
可已是对林贵妃最好的帮助,对宗皇后最直接的反击了,顾蕴笑道:“是是是,你什么都没做,你根本就还没出手,不说这个了,我们且专心下棋罢。”
林贵妃自被皇上申饬以来,便一直在图谋找到最合适的契机复宠了,她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局势便于他们母子越不利,旁的不说,只说陈淑妃与荣妃如今奉旨协理六宫,如今是时日还短,等时日一长,她们尝到甜头后,还肯轻易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吗?
最关键的,还是宗皇后手上的权利比以前大,她却什么权利都没有了,此消彼长之下,他们母子与宗皇后母子的差距岂不是要越拉越大?
所以自小年夜那日见过二皇子,与儿子闹了一场后,林贵妃痛定思痛之下,不但次日便开始向顾蕴示起好来,每日都有请安告罪的笺表呈至乾清宫,每日要朝着乾清宫方向脱簪跪上一个时辰,以示自己已经知错了,还将自己宫里最漂亮的一个宫女抬举到了自己身边亲自调教,只待皇上不生她的气了,美人儿她也调教好了,便让美人儿代她请皇上去。
前面的事阖宫上下该知道的都知道,后面一件事知道的人就很有限了,不过却瞒不过宇文承川的耳目。
宇文承川一开始是不打算让林贵妃这么快便复宠的,一旦林贵妃复宠,宗皇后急着在后宫里与之争个高下,就抽不出精力对付庄妃了,四皇子夫妇实在能忍,眼睁睁看着永福宫沦落到领月例都要被内务府克扣,就更不必说御膳房送去的饭菜一日比一日糟糕,庄妃身为堂堂一宫主位,后宫位份第四的人物,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少不得只能挑得宗皇后继续出手对付庄妃了。
只是宗皇后又实在可恶,成日里闲得没事儿做,倒管起他与蕴蕴的房里事来,他不给她找点事做,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片“苦心”?
也所以,林贵妃新调教的美人儿才会顺利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一见,那小美人儿两弯淡淡柳叶眉,一双风流桃花眼,琼鼻小巧,檀唇轻点,乌压压青丝如瀑,娇滴滴身段似柳,恰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岂能不龙心大悦。
当即便摆驾去了关雎宫,对林贵妃一个半老徐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是夜宠幸的自然也不是林贵妃,而是那个小美人儿,待天明起来,便将后者封了美人,就住在林贵妃的偏殿里。
但看在六宫上下眼里,却是林贵妃又复宠了,本来以林贵妃的年纪,就已好几年不再侍寝了,不止她,宗皇后庄妃还有陆昭仪等几个年过四十的妃嫔也都一样,高位份的妃嫔里,真正侍寝的已经不多,皇上便是去了她们宫里留宿,也是她们宫里其他的低等妃嫔伺候,就像外面大户人家主母屋里养的通房一般。
不然后宫再大,也不可能每个妃嫔都分到一处宫殿,东西六宫一共十二座宫掖,每一宫都是一个主位,捎带着住几个贵嫔以下的从位,从位不止自己,连自己身边服侍的人都归主位统一管教,所以只要皇上还肯去关雎宫,在六宫上下眼里,便是皇上心里仍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又重获圣眷了。
林贵妃既复了宠,次日自然要去景仁宫给宗皇后请安,自然也要将新晋位的芳美人带上。
宗皇后这才知道林贵妃是怎么复的宠,不由暗自冷笑,还以为贱人有什么手段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她不是自来最霸道,从来不许自己身边的人存非分之想的吗,如今却只能靠抬举身边的人来重新赢回皇上的欢心,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一时倒对林贵妃没有那么厌恶了,你是让本宫不痛快了,可你自己不也不痛快吗,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本宫又不是不会,只是不屑而已!
宗皇后嘴上说着不屑于林贵妃的招数,见接下来两夜,皇上都是留宿的关雎宫,给林贵妃和芳美人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还是坐不住了,再让贱人主仆迷惑皇上下去,指不定要不了几日,她就又要重获协理六宫之权了,她好容易才有了机会几乎大权独揽,凭什么要她将已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让贱人得意?
遂也如法炮制,选了景仁宫最漂亮的宫女给皇上送去,次日也蒙皇上圣恩封了个美人,后妃二人倒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就是在宗皇后与林贵妃的你来我往中,元宵节过完了,皇上也开始开印上朝了。
开印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工部又将年前便提过的尽快派河督去江苏一带治水之事提了出来,说从腊月到现在,江苏一带的雨仍隔三差五在下着,据当地水务上的官员结合当地的老儒们计算推测,今年必定有水灾,所以派河督下江苏治水已是刻不容缓,请皇上尽快定夺。
皇上便让文武百官推荐谁堪为河督,又问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谁都知道要在短短几个月内加固足足近千里的黄河大堤,并修缮归海闸归江坝是神仙也难以完工的任务,自然不会有人傻到毛遂自荐,皇上将文武百官看了一圈,见既没有人毛遂自荐,也没有人推荐别人,只得问百官之首柯阁老:“柯爱卿可有人选?”
柯阁老忙执笏回道:“启禀皇上,臣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依臣拙见,兹事体大,总得选一位足以服众的人选,且这是一件苦差事,上了年纪太文弱的臣工怕是吃不消,在足以服众的基础来,还得加一条年富力强才成。”
足以服众,年富力强……柯阁老既给出了个大略的方向,文武百官便又讨论起来,只可惜两个条件都符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纵有那么几个,也因手上公务繁多,哪怕与人尽快交接,也得七八日十来日的才能交接完,不可能即日动身。
关键时刻,一位宗室的郡公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了,这个人选既年富力强,又绝对能服众,依臣看来,再没有比其更好的人选了。”
皇上便问道:“是谁?”
那位郡公笑道:“回皇上,正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聪敏果敢,年富力强,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不正是最好的河督人选吗?说来太子殿下早年一直卧病,再是天纵英才,到底缺乏历练,如今也是时候该好生历练起来了,他日才好为皇上排忧解劳啊!”
这话一出,好些官员都纷纷点头赞同起来:“听良郡公这么一说,还真是再没有比太子殿下更适合的人选了。”
当然也有反对的,礼亲王先就第一个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是该历练起来了,可太子殿下至今连六部都没去观过政,如今一上来就让太子殿下督办治水,岂不是拔苗助长吗?老臣以为,还是该再择其他人选,容太子殿下循序渐进的历练才是。”
良郡公立时反驳道:“礼亲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乃国之储贰,起点本就该与旁人不同才是,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明日就要太子殿下监国,难道在那样的紧急关头,也要给太子殿下循序渐进的时间来历练吗?纵然我们臣工等得,也要天下万民都等得才成哪!”
礼亲王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来,在场这么多文武官员,敢情朝廷都是白养的了,定要皇上与太子殿下发了话,你们才知道各司其职?哼,你也知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贰,既然如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太子殿下此行有个三长两短,这有几个脑袋来砍的?”
“可不是,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亲自涉险?”
“当年西北乱军造反时,皇上还御驾亲征呢,皇上天子之尊都不怕以身涉险,太子殿下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上吗?何况只是去治水,又不是真的去涉险,若太子殿下一味的奉行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是大邺与大邺千千万万子民的福气!”
赞成的与反对的,不一时便吵作了一团。
还是宝座上的皇上看不下去了,怒喝了一声:“都给朕住口!”,已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众臣工才算是暂时安静下来,拂袖各自站回了各自的位子上。
皇上也懒得再与百官废话,直接问站在丹陛以下最前面的宇文承川:“太子你怎么说?”
宇文承川眉头微蹙,显然被良郡公的提议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听得皇上的话,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沉声开了口:“儿臣愿勉力一试!”
皇上就挑了挑眉,“你可知道,若你没能将差使办好,你这个东宫太子少不得威信扫地,若今年天公不作美,真让江苏一带遭了水灾,你少不得还要成为大邺的罪人?”
宇文承川抱拳道:“儿臣知道,可良郡公说得对,儿臣身为大邺太子,国之储贰,本就该迎难而上,为父皇排忧解劳,儿臣愿意冒这个限!”声音比方才又坚定了不少。
皇上便捋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侍立的行人司的官员:“传朕旨意,着太子为河督,领工部户部相关人员即日南下,前往江苏,务于五月以前,加固当地黄河大提,修缮归海闸、归江坝,使淮水分流入江入海,不得有误,钦此!”
宇文承川忙跪下接旨:“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既领了旨,这事儿便算是定了下来,一时满朝文武都是各种心思在心头,如柯阁老良郡公之流,自然都是暗喜于心,神仙都难完成的任务,就不信一个从未办过差的光杆太子,能将之办成了,届时一个第一次领差事便办砸了的太子,大邺的万里江山,如何能交到这样一个储君的手上?自然得换人了!
礼亲王与顾准平大老爷等人则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待稍后散了朝,礼亲王便叫住了宇文承川,有好些话想与他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顾准与平大老爷也是一样,当然,二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惟有叮嘱了宇文承川一番:“太子殿下万事小心,别忘了还有太子妃等您回来!”、“太子殿下不必太过苛刻自己,只要您尽了全力,想来皇上定不会怪责于您的。”忧心忡忡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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