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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人对生活没那么多讲究,很多人家里都没有毛房,也懒得用马桶,就在空地上用砖头砌上三面两尺高的墙。遇到内急,直接在后面解决。
反正这些都是不错的肥料,每日都会要城外的农民赶着粪车过来清理。
问题是北京城外的地都被旗人给圈去了,农民大都破产逃亡,这些粪便也没有清理。人和畜生的屎尿没人收拾,越堆越高,渐渐地就变成了一座小山,天一降温,就冻瓷实了。
一藏到粪山后面,眼前的情形叫何满吃了一惊。却见,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了一个半人高的洞,里面藏着一人。因为实在太冷,这人已经冻死在里面。
何满一咬牙,手足并用将尸体拉出来,就和郭罗络氏躲了进去。
在洞里,定睛朝远处看去,就看到一队秦军士兵提着长矛奔入先前那间宅子里,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然后下令所有的人将衣服脱掉,捆成一团就那么赤裸裸地扔在雪地里。
这天何等之冷,不片刻,众人就被冻得号哭起来。
秦军士兵也不管,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直到这些人逐渐被冻的僵硬,再无声息,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搜刮来的钱财离去。
等他们离去,何满和郭罗络氏才钻出来,走到众人面前,想看看还没有人活着,结果所有的人都已经冻硬了。
在惨白的夜光中,这些尸体青忽忽地亮着,当真是尸体横陈,互相枕籍。
正伤感中,远方又有火光的光投射而来,何满和郭罗络氏再不敢停留,一道烟地跑了。
随着他们不断朝前走,路上或被杀,或冻毙的尸体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因为天黑,好几次他们都被尸体绊倒在地,嘴唇都摔破了。
这还是在杀戮不重的秦军辖地,如果换成朝鲜营和岛津联对,也不知道惨成何等的人间地狱。
如此也好,一旦碰到秦军,他们可以立即趴在地上装死。天气实在太冷,秦军士兵也不肯将手从马蹄袖中抽出来查验。
就这样走走停停,大约行了一个半时辰,终于摸到了山东军的防区。
其实,这一段路并不长,如果是在平日里,就算是何满这个瘸子,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工夫。
两人一天没有吃东西,又是饿又是累,只觉得浑身酥软,颤个不停。
何满:“这样下去不成,只怕挺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找点吃的,然后躲起来再说。”
郭罗络氏:“我记起一个地方,可以容咱们先呆一阵子。”
何满:“什么?”
郭罗络氏:“我们有个亲戚就住在这一片,当年来京城的时候本想过去投靠的。既然先找到了叔,就罢了。后来咱们还去他家串过门,理了理亲戚,也识得路。”
何满:“好,就先去那里,如果他们全家还活着的话。”
郭罗络氏喃喃道:“希望都还活着。”
山东军在四支军队中杀性最弱,军纪稍微好些。可街上依旧到处都是死人,地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冰,定睛看去,却是已经冻结的人血。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院门竟然大开着,门里门外趴着几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翻过来一看,郭罗络氏就哭出声来。原来,她的这个亲戚全家都已经被屠杀一空,这就是他们的尸体。
何满也管不了难许多,将尸体都拉进了进去,将院门关上,然后在几间屋子里翻寻起来。
里面乱得很,显然是已经被乱兵洗劫过几次。不过也是何满运气好,家中还剩了一袋小米。
就烧了灶,煮了一锅。
吃了饭,又烤了火,身上暖和起来。二人也懒得再走,就相拥在一起,缩在灶房角落的柴草里,眼睛一闭就睡死过去。
在沉入黑甜乡之前,何满心中道:这一日算是平安度过了,明天呢……罢,明天再说吧,反正我也早已经当自己死了,活得一日算是一日。只放心不下怀中这个女人……她已经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她,我得好好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会的……
外面的天已经朦胧亮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