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半点面包屑都没有下肚。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屋角瓦罐里还剩下差不多两百毫升水。浓烈的酸液拼命啃啮着胃袋,发出“咕嘟咕嘟”的翻腾声响,刺激着中枢神经一再抽搐、颤抖。
被镜筒遮住的右眼,已经凸伸成不正常的形状。在酸涨不堪的视觉神经影响下,思维意识逐渐也逐渐出现短暂的混乱。头晕、耳鸣、感官麻木……诸多生理负面效应在威尔希尔身上层出不穷。尽管如此,他仍然狠狠咬紧牙齿,拼命睁大眼睛,把视线焦点死死汇聚在远处官邸的白色阳台上。
也许是诚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或许是上帝对于这种无聊游戏实在感觉到厌烦。终于,就在威尔希尔思维陷入恍惚,时刻可能体力不支一头栽倒的刹那间,官邸小楼紧闭的房门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随着这道充满希望的线条逐渐扩大,应嘉靓丽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阳台上。
“我的爱人,你,你终于来了。你实在让我等了太久……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亲爱的,我丝毫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等着你。我,我,我……我想……我要……”
威尔希尔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他浑身上下激动得发颤,牙齿发出“格格”的撞击声。握住望远镜的手紧紧扣住镜头边缘,睁大到极限的右眼深深陷入镜筒内部,虽说这样做对改变视觉效果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在威尔希尔看来,却能明显缩短自己与镜头那端应嘉之间的距离,让他凑得更近,看的更清楚。
“亲爱的,我喜欢你穿这套白色的裙子。这能让你看起来像天使一样纯洁。哦!你为什么要皱起眉头?是不是因为有风?或者天气太冷?快……快回屋子里去,千万不要感冒,那样……不,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天才见到你,别走—”
威尔希尔像疯子一样说着意义混乱的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紧缩成针芒的瞳孔贪婪地盯着应嘉身上每一个细节。头发、手指、身体……尽管这些部分早已如同烙印般深深刻画在他的记忆深处,可他仍然觉得陌生,仍然觉得对自己充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一直牢记着第一次见到应嘉时的情景。
那是四百二十七天前,自己站在窗前朝北面内城方向眺望,就在视线正前方,一袭白衣的应嘉就像现在这样出现在阳台上。虽然仅仅只是一个朦胧模糊的侧影,但是在威尔希尔看来,却如同被高速行进的列车撞进心脏,猛然爆发出无法遏制,狂乱无比的冲击。
“这就是一见钟情,亲爱的,我会好好保护你。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威尔希尔伸长了脖子,用力闭紧左眼,如同梦呓般喃喃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多久,他也很清楚应嘉不可能属于自己,然而幻想已经占据思维空间的全部,理智仍然存在,却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忽然,与阳台连通的房门被再次推开,身穿浅灰色战斗服的林翔从房间里走出。他张开双臂,把应嘉从背后搂进怀中。感受到从心爱男人身上传来的温热,女孩微笑着侧过脸,把那张漂亮得非常过分的面孔,慢慢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
“不—”
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在狭窄阴暗的小石屋里回荡。
威尔希尔干瘦的脸上忽然泛起一层异样的潮红,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近乎凝固,肾上腺素骤然上升,他大张着嘴,喉咙间更是涌出狂怒如野兽般的痛嚎,握住望远镜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拼命乱颤,左手则狠狠扣住旁边的墙壁,仿佛不知疼痛般狠命下抓,在坚硬的石面上留下五道清晰的白色划痕。
“你是我的,是我的……呜呜呜呜,你,你能这么残忍,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我……我爱你啊……”
好象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威尔希尔紧绷的身体一松,颓然跪倒在地,手中的望远镜滚落着掉在地面上。酸咸的液体从泪腺中被肌肉挤压出来,大滴大滴坠下。
……
涌动的风,裹卷着浓密的辐射云来回翻滚,它们迅速填没天幕表面每一点残留的缝隙,把本就不多的阳光重新拖回身后,严严实实全部遮挡住,让空旷大地重新恢复沉闷、死寂的黑暗。
林翔和应嘉的身影早已从阳台上消失。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次出现,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威尔希尔抱着膝盖,坐在房间靠近墙壁的地面上,头深深地藏在双膝后面,只露出两只充满鲜红血丝,被仇恨与痛苦统治的眼睛。
他就这样呆呆保持着固定姿势,丝毫没有动弹。脑子里不断飘过无数混杂纷乱的意识,也无法从中理出头绪。
淡淡的光,从窗外透进房间,在地面反射起一层如同薄雾般的清冷。
也许是想要让酸麻的手臂得到片刻舒缓,威尔希尔慢慢转过身,抬起右臂,在坚硬的墙壁上慢慢摸索着。
那里,有几条用铁锥在石头表面勾画出来的浅浅白线。非常粗糙,也很混乱,凑近仔细端详,可以辨别出那是一张人类的面孔。如果把那几缕从头顶一直长长下拖的线条理解成头发,那么你还可以进一步识别出,这张简单的墙画,是一张女人的脸。
手指触摸在粗糙的墙面上,从皮肤末端传来阵阵轻微刺扎感。威尔希尔却有种如同抚摸着光滑瓷器般的错觉。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绘画天赋,也不可能像经过专业训练画师那样,在墙壁上留下应嘉清丽无比的面容。确切地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可能把这张丑陋画像与应嘉联系在一起,可他仍然看得很仔细,很开心。脑海中存在的幻像与画面相互融合,摸上去,就是那张令自己梦萦魂牵的面孔。
“噗—”
他的裤子已经脱到膝盖以下。
释放完浑身精力的威尔希尔,像被抽去筋骨的鱼,有气无力瘫软在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从胃袋里传来的强烈饥饿,还有喉咙间火烧火燎的干渴。
“城主又怎么样?你永远也不可能霸占我的女人。即便是死,她也只属于我一个人,嘿嘿哈哈哈哈—”
望着窗户外面不断飘动的云,威尔希尔被痛苦扭曲的脸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狰狞无比,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