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容易忽略,不易辨别,用朱砂染色,于是那些甲骨文便成了红色,一目了然。
胜义频频颔首,并投以赞许的目光,觉得贾平安果然博学。
我只是爱百度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朱砂辟邪,甚至能作为药材治病,于是有人便把朱砂加入了丹炉里一起煅烧,可却不知晓……当温度越高时,朱砂里的汞便会被分解出来。汞乃毒物,那人坐在丹炉边,每日被汞毒害,先是疯疯癫癫,最后难逃一死。”
众人轰然,有人呵斥道:“一派胡言,贫道便用朱砂,为何不傻?”
“因为朱砂乃是硫化汞,你是服用,不会急性中毒,那东西不消化,吃了进去便会拉出来。你去经常煅烧试试?”
硫化汞煅烧,三百度以上就能解析出二氧化汞来,你蹲那用力的呼吸试试,再服用试试。
“硫化汞?”
胜义问道:“此为何物?”
“新学里,朱砂就是硫化汞,也是一种化合物。”贾平安顺带给新学打了个小广告,觉得自己真机智,“诸位,若是治病服用朱砂,量少无碍。但切忌一点,莫要煅烧,就算是要煅烧,你人别站在边上,离远些。”
“这是一派胡言……”
你就会说一派胡言吗?
贾平安看着那个道人,眼神不善。
“住口!”
胜义依旧只会说住口,然后兴奋的道:“当初煅烧朱砂时不止一人,但守丹炉的那几人疯疯癫癫,而外面的人却无恙,贫道说怎会如此,今日听了武阳伯之言,这才知晓,原来是靠近了丹炉,煅烧出来的汞被吸入所致……”
这道人果然聪明,而且经验丰富。
贾平安微微颔首,“正如我先前所说,许多东西在平日里看着无害,可做了别的处置之后就会成为毒药。譬如说有毒的东西,你熬煮它,站在边上之人可能就会中毒。”
这么说简单不?
那些道人却在茫然。
这是觉得朱砂有毒太让人绝望了。
胜义却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此我等知晓了此事,以后在煅烧丹药时,便能扬长避短……”
胜义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以后咱们便能把更多的东西丢进丹炉里去,说不得真能煅烧出仙丹来。”
仙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煅烧出些稀奇古怪的化学品来,比如说玻璃,比如说各种化合物。
贾平安觉得这个时代的炼丹其实更靠近化学,西方后来出现了炼金师,双方都有志一同,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合在一起煅烧。
但为何结局不同?
因为华夏的丹师们出发点是长生不老,是炼出仙丹,你要说这个化合物有趣,有什么作用,那是亵渎!
咱炼丹炼的是寂寞,炼的是长生久视,人世间的事儿和咱们没关系。
于是炼出了什么东西都被丢弃在一边,或是吃进肚子里,炼丹大佬们一心就盯着长生不老。
出发点不对,外加太过痴迷于长生之道,导致华夏的炼丹术一直原地踏步,没有进阶为化学。
众人激动了。
“贫道有许多想法,若是能一一测试,弄不好真能煅烧出仙丹来。”
“贫道上次测试了一次,把丹房给烧了。”
这一群都是些什么人……
明静看着贾平安,发现这人竟然好整以暇的在打量着大堂的布置。
“都住口!”
胜义大喝一声,稽首,“贫道听闻是用什么水洗……还请武阳伯指点。”
他们以后会不会万物都洗一洗再去煅烧?
想到那种场景,贾平安脊背发寒,“许多东西一旦遇热便会发生变化,甚至会释放毒性。而有的东西一旦加热反而会减少毒性,譬如说乌头就必须长时间熬煮,否则服用有毒,如此……”
这水飞法好像是孙思邈孙大神弄出来的吧?
他现在可弄出来了?
弄出来也不怕,那是英雄所见略同。
贾平安心安理得的说道:“把朱砂放进水里研磨,最细的便会悬浮于水中,把这些悬浮液倒进容器中沉淀,晚些把清水倒掉,再换上清水……而原先的朱砂粗粒都沉底了,加水再度研磨,一次次重复这些,最后晾干水,就得到了洗过的极细的朱砂粉。”
胜义欢喜的道:“是了,如此不但不热,而且得的粉极细,多谢武阳伯指点!”
他郑重稽首。
贾平安侧身表示不敢受礼。
明静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就出了大堂。
她回身看着贾平安,见他含笑和胜义说话,姿态从容。
“贾某公事还多,就不久留了。”
贾平安拱手告辞。
“武阳伯满腹才华,为何不肯与我等坐而论道?”
“这个……贾某俗事缠身,无可奈何。”
你们一开口就是什么姹女,就是什么心猿,什么求阳,我不懂啊!开口就露馅。
贾平安微笑道:“下次贾某再来。”
下次我绝对不来了!
明静有些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贾平安皱眉,“还不走?”
明静看了胜义一眼。
这个女人先前崇拜晨明,为何转眼又换了个偶像?
果然,女人善变!
明静拱手,“以前见过道长,那时不敢言,今日……”
她有些紧张,但为了达到目的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长可能赐字吗?不多不多,就两个字。不行就算了。”
不但善变,还立场不坚定!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做粉丝都不够格。
胜义看了她一眼,本是冷淡的眼中多了和气,“要什么字?”
明静的心猛地就蹦跶了一下。
胜义在道门颇有威望,德高望重,但凡是道人,无不以拥有他的字而感到荣幸。得了他的字后,都会裱糊挂起来。
可并非谁都能寻胜义求字,当年明静所在道观的观主带着她去参加聚会,小透明明静很好奇,看着一群道人围着胜义说话,而观主也凑过去求字,结果得了两字。
——庸俗!
观主灰溜溜的回来,感叹胜义果然是真人,连字都不肯赐。
她这个小透明开口就很难,想着多半会被拒绝,可没想到胜义竟然是问要什么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本道德经行不行?
明静觉得自己会被这些前辈捶死,就低声道:“明静二字。”
贾平安回身,身体不断颤抖着。
这女人求字竟然求了自己的名字,那为何不加几个字?
“笔墨拿来。”
胜义的书法很厉害,悬腕写了明静二字,边上一阵叫好声。
明静面色涨红,欢喜的接过了这张纸,准备稽首时赶紧改了,竟然是准备福身……
有道人笑道:“这是要福身?”
我要死……明静笑道:“我腿麻了,蹲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拿着这张纸,一路吹着字迹。
出了道观,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请道长多写几个字?譬如说祝明静貌美如花,日日逍遥。”
“是啊!”
明静真的后悔了,“反正是你的面子和人情,我就该多求几个字的。”
不要脸!
贾平安上了阿宝,“走。”
“哎!等等我!”
明静上了自己的马,一路追去。
……
“最近那些人在朝中兴风作浪,还攻击了你,辅机,此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褚遂良有些不满。
“慌什么?”长孙无忌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那些人不甘心老夫做头领,更不甘心老夫压住了他们的野心,所以分外不满。可不满又能如何?老夫能压住他们一时,更能压住他们一世。”
褚遂良叹息一声,起身道:“反正你拿主意,老夫跟着你便是了。”
长孙无忌点头,对这个最坚定的战友保持着初心,微笑道:“下衙来家里饮酒?”
“好,不过辅机你得拿好酒出来。”
长孙无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好说。远东,去送送登善。”
郑远东微笑起身,“褚相,请。”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褚遂良嘟囔道:“怎地忘记把张赛之事说了……是弄流放还是贬官……”
郑远东面上依旧在微笑,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那张赛乃是陛下看重的人,据闻准备进兵部,这要是被流放了,陛下威严扫地……
关键是兵部很重要,他们拿下了张赛,必然会塞人,到时候不只是李勣麻烦,陛下也会对兵部失于掌控。
此刻该如何?
郑远东没办法提前告知宫中,只能在老地方画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