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带着太子寻了一户人家。
篱笆墙很严密,代表着这家人的倔强。
院子不大平整,一只母鸡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正在蹲守。
孩子的鞋子比衣裳更破烂,胯间开叉的袍子竟然被拉到了腰间,下面的分叉都是线头,没法再缝。
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蹲在那里看。
全神贯注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他在做什么。
但想来会很重要。
母鸡突然站起来,仔细看看自己的成果,咯咯咯的叫唤着,大概是去寻吃的。
孩子猛地扑过去,动作之矫健。
他一把抓住了土窝里的东西,竟然是个刚下的蛋。
鸡蛋上面还有血丝,可孩子却如获至宝,急匆匆的跑进家去。
“阿娘,阿大下了个蛋,你看。”
里面有织布机的声音。
“大郎,把蛋放在罐子里,等积攒多了,阿娘拿去换钱。”
贾平安摆摆手,众人退后,他带着太子进了院子。
孩子不过四五岁,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就拱手行礼。
“家中谁在?”
“阿娘。”
孩子笑的很干净。
“你阿耶呢?”
“阿耶去了。”
孩子大概没感受到父爱就失去了父亲,所以看着很是欢乐。
咯咯咯……
母鸡回来看不到鸡蛋就抓狂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朗声道:“贾平安请见娘子。”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是拍打身上的声音,以及整理衣裳的声音。
晚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福身道:“见过武阳侯。”
“这个孩子整日不知愁苦,今日我带着他来你家吃吃苦头。”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
妇人欢喜不已,“快请进来。”
屋里堪称是家徒四壁,一架破旧的织布机就是最值钱的财产。
凳子的面有些发黑,李弘苦着脸……
“给这个孩子弄一顿吃的,就弄你家最好的。”
贾平安摸出了十枚铜钱。
“哪里要钱,武阳侯羞煞奴了。”
我知道你这是欲拒还迎,所以赶紧收了吧。
最终这十文钱还是收了,妇人欢喜的去厨房忙活。
三个鸡蛋做成了一个汤,里面加些菜蔬便是美味。
李弘看着这个菜却没有丝毫胃口。
味道很古怪啊!
“吃吧。”
贾平安大口大口的吃着。
味道意外的不错,至少比表兄当年弄的销魂汤好多了。
李弘几度想作呕,却在贾平安的逼视下忍住了。
孩子在边上帮母亲干活,很是勤快,只是不时要偷瞥他们一眼。特别是李弘,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感受到了贵气。
他是在眼馋?
李弘有些明悟了。
原来我无法下咽的食物,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食。
有了这个明悟,李弘再看这母子二人时就多了些解码后的了然。
晚些,他们起身告辞。
“多谢了。”
李弘竟然能说出多谢了,让贾平安颇为刮目相看。
“为何不去作坊?”
临走前,贾平安问了妇人。
妇人苦笑,“孩子还小呢,一个人放在家中不放心。”
“你……可以把孩子带去。”贾平安补充道:“只是孩子不能捣乱。”
李弘在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果真吗?”
贾平安点头,“你晚些就去作坊,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带着孩子去做工。”
妇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若是无武阳侯,奴也支撑不下去了……”
妇人泪流满面。
贾平安带着李弘出去,外面等候的那些人都半百无聊的在闲聊。
“明白了吗?”
贾平安问道。
这娃就是个聪明的,此刻给他的三观定型,以后就好教导了。
李弘点头,神色沉郁。
“舅舅,他们这般可怜……大唐如这般的百姓有多少?”
哟!
这娃竟然还有清除贫苦之心?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的灯塔,依旧有许多人挨饿受冻。
“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好好观政。”
等皇帝的毛病发作的再厉害些,大外甥就能监国了吧。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武阳侯,还去曲江池吗?”
侍卫头领问道。
“去。为何不去?”
曲江池,魏青衣就在门外等候。
秋风微冷,吹得人头痛,可贾平安依旧不来。
她望眼欲穿,看着前方,恨不能把贾平安从里面抠出来。
“来了来了。”
范颖不放心女弟子,也跟着来了。
“师父,你赶紧避开。”
魏青衣担心师父又犯蠢,可范颖却振振有词的道:“怕什么?大不了老夫和他拼了。对了,青衣,他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别客气,踹他一脚,咱们回终南山去。”
贾平安和太子来了,身后的人只剩下了小猫几只。
可里面的游人却多了数十人。
都在周围缓缓游走,但凡发现不对劲就出手。
“这是我家子侄。”
贾平安介绍了李弘。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咦了一声,“你……”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有造诣的。
李弘在宫中深居简出,魏青衣从未见过他。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赵二娘和曾相林就跟在身后,盯住了这个女人。
武阳侯带着太子来这里,原来是幽会?
啧啧!
男人呐!
果然都是不省心的。
赵二娘不禁唏嘘不已。
曾相林却嗤之以鼻,心想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麻烦。
贾平安回身,“你二人暂避。”
等他们走后,魏青衣眯眼看着李弘,随口道:“报个生辰。”
贾平安先给了个错误的。
“不对!”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是你的子侄?”
这一眼……
把贾平安看得恼羞成怒。
这是啥意思?
你是想说哥给人绿了?
贾平安报了个正确的。
魏青衣盯着李弘,眼中多了些神气。
神气渐渐浓郁。
这个女人……
贾平安不禁为之震惊。
路子果然很野呐!
那双明眸中的神气渐渐满了。
魏青衣闭上眼睛。
她的手在结印。
“你眉心的黑云竟然在渐渐消散……”
“你遇到了什么?”
贾平安为李弘回答,“他只是遇到了些贵人。”
“贵人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斩钉截铁的道:“你生于贵门,本不该……”
可我这个贵人却非同一般!
她睁开眼睛,神气全数消散。
“武阳侯,且随我来。”
贾平安摇头,微笑道:“你只管说来。”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突然笑了。
“是了,这等贵子自然非同寻常,不可用常理度之。”
舅舅和她在说什么?
李弘很是好奇。
难道是想给我说亲?
那也太早了吧?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收回了她犯蠢的话。
那双眸子里此刻很是平静。
贾平安不否认,就说明她的相面没错。
魏青衣突然抓住了李弘的手。
你这是相面之外又弄了生辰,现在还要摸骨?
贾平安想笑。
李弘挣扎了一下。
“无需挣扎!”
贾平安就在边上,这个女人但凡生出歹意,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她。
魏青衣语气急促的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见他并无反对,就说道:“去了道德坊一户人家吃饭。”
魏青衣松开手,拱手道:“武阳侯……这个孩子的命数一直在变。我想请教,你今日带他去道德坊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