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可是为宣大战事发愁?最近京师街面上出现不少内迁商贾,说宣大地面已有小半年时间无法通商,一些土堡经常被鞑靼人袭扰,军户们没法出去种地,导致田土荒芜。有的土堡甚至长期被鞑靼人围困,中断消息月余甚至两三月……」
杨廷和打量儿子:「此等事,民间也有传闻?」
显然杨廷和没料到,这次西北战事,牵连如此大,有什么消息竟然很快便传遍京城各处,引发人心浮动。
杨慎道:「还有消息,说先前那位总督……在宣大时,并未引起什么乱子,把各方关系平衡得很好,可父亲一意孤行,非要拿到宣大军权,丝毫不顾前方军情紧急,断然将臧凤撤掉,换上了彭尚书的人。」
「许多人都在说,彭尚书这位故交,毫无带兵能力,任宣大总督,只会令边疆形势趋于恶劣。」
「哼!」
杨廷和冷哼一声,「这是有人刻意在外边放消息吧?」
杨廷和不是傻子。
这次宣大军情,肆无忌惮为民间议论,很可能是有人想借机打压他杨廷和在朝中的威严,为将他赶下台做准备。
杨慎道:「若有人刻意传谣,必须尽快遏制源头,儿的意见,请旨从三边调拨兵马,增援宣大一线,如此方能化解宣大一线面临的巨大压力。」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既然鞑靼人的进攻重点从三边转移到了宣大,那就从三边调兵到宣大,难道鞑靼人能集中优势兵力,我们不会照做?
杨廷和面色漆黑:「你以为有那么容易?」
杨慎被顶回来,心里自然不服。
杨廷和叹道:「从宣大撤换总制开始,宣府、大同和偏头关等处将官,跟新总制之间的矛盾便已种下,若此时从三边调兵,宣大地方将官作何感想?他们会不会以为朝廷要对宣大之地彻底进行清洗,提前调兵弹压?」
「父亲过虑了吧?不过是平常换防而已……」
杨慎觉得父亲完全是杞人忧天。
杨廷和也很郁闷,因为局势突然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此话若放在几个月前说,那的确担忧过甚,可现在……陈九畴到宣大后,连治所都不敢选在宣府,而宣大地方上有诸多前朝余孽,他们本就怕被朝廷清洗,如今朝廷稍微有动作,他们就会遐想……关键是……不该把臧凤撤换啊。」
到现在,杨廷和也后悔了。
若是臧凤还留在宣大总督这个职位上,那宣大一线出现军事压力,西北换防属于正常调动,杨廷和也就没那么多顾虑。
但现在朝廷有了撤换臧凤的先
例,又有三边出身的陈九畴继任宣大总督,如此一来,宣大地方上人人自危,你现在搞什么换防,不怕引起军变啊?
要是一般时候,你们敢哗变,直接调兵灭了就是!
问题是现在什么时候?
鞑靼人正在猛攻宣大一线,若激起军变,一步不慎……那宣大之地可能就要翻天,京畿也将会面临危险境地。
杨慎听出父亲话语中蕴藏的焦虑,当下道:「经父亲这一说,的确如此,儿在想,会不会有人在臧凤的事情上,为父亲挖坑设绊呢?」
杨廷和抬头瞪着儿子。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
你意思是你老爹我掉进别人预设的陷阱?你老爹我不要面子的么?
杨慎看出父亲着恼,急忙改口:「如今宣大地方已在父亲掌控下,父亲可以用的方式很多,实在没必要过分担忧。」
意思是,不管你是不是掉进陷阱,但宣大军权拿到手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小皇帝军权旁落,现在手头就只剩下京城的戍卫权,如此一来,小皇帝不就被你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么?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杨慎见父亲脸色没有缓解,再道:「若军情紧急,大可从辽东等地,甚至可以直接从京营调遣人马往宣府,必可保万无一失。」
杨慎不说这个还好,听他这么一说,杨廷和脸色更差了。
「用修,你可知今日陛下遣司礼监太监来内阁传了什么话?」杨廷和问道。
杨慎自然不知。
杨廷和叹道:「陛下说,宣大军情紧急,希望从三边调遣人马往宣大,而京城周边则需加强防务,最好从辽东等地将兵马调遣至京城,仿正德朝先例。」
「陛下分明是乱来!」
杨慎道,「那他岂非跟先皇一样了?」
杨廷和摇头:「先皇时,女干佞调遣人马来京,谋取的是京师防卫大权。而如今,陛下提出此议,乃是因宣大军情紧急,提前筹谋……能一样吗?此议一出,内阁无人反对,均觉得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慨叹于新皇的睿智。」
「先前为父都没往深处去想,如今看来,这是陛下早就布好的一步棋,为父或许已深陷棋局,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