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不是你这样急躁的人,因此较你能成事多了。”叶盛子饮茶,说道。
立即,颜幽咬紧了牙关,他的声音拔高,道:“你为何提陈姓孽族!你明知我的父母——”
叶盛子用缓慢的话语回:“何事都无妨我将他的精敏智慧教与众人,我也不拜慕如今的朝政,可这仅是立场的问题;更盛,你二十岁,该静心了。”
“更盛无法静心。”
颜幽仰起头,便将杯中的茶饮尽了,他侧脸张望,能看见屋中悬挂的一串银铃,他咬起牙关,在愤怒之余,险些哭了。
叶盛子静吁一口气,问:“你是否像那时与自己许诺的,为你的家族报了仇?”
“否。”
“因此你若想继续,便不能乱了心智,即便你的兄长还没回来,你也要将家业做好。”
颜修空荡地吞咽了一次,他红着眼睛,问:“夫子算到了兄长在何处?”
“我不知。”
“他是否仍活着?”
“不知。”
银铃在轻风后抖动,碰撞出清朗似水的声音。
颜幽这晚在吹桐轩住下,他睡儿时睡过的屋子,又将自己那些许久没碰的玩意儿找来,看了一件又一件,他寻着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旧衣,很破,那亵衣的领子里,还有萧探晴绣上的一朵白色五瓣的红蕊桐树花。
到第二日,颜幽便与叶盛子告别,再乘船回了城中,南浦堂檐下的灯笼落了厚灰,许久都没亮了,颜幽独自开了门,看墙边一整排高大的药柜,看见内室的书桌上留了一团墨色的石砚。
是个太阳极大的正午,萧探晴将菜、汤、饭备好了,她在桌那边坐下,弯起嘴角柔和地笑,说:“这是庸州的花田贡米,贺县令送的,因公子那时治好了他的肺病,所以他常送些东西。”
“兄长从不收病人的东西。”颜幽夹了盘子里的青笋来吃,低声说。
萧探晴忽而有些窘迫了,她解释:“我,我只收了这一回,等公子回来了,煮粥给他吃。”
“他像是忘了你是他的童养妻。”
“不用他记得。”
颜幽忽然放下了筷子,他讽刺般看着萧探晴的眼睛,问:“痛恨梅霁泊吗?”
“不。”萧探晴一双手紧攥着,笑了。
“你配不上颜自落。”
“我知道,”萧探晴的眼神停滞,她随即便僵硬地点头,笑着,说,“我是夫人买给公子的人,我没办法走掉了。”
萧探晴的眼泪落下去。
她说:“我能够做侧室,能够做丫鬟,能侍候公子,了解他喜好些什么……他是我唯一的活头,我进颜家的第一天起,命都给他了。”
话音落后,萧探晴止不住地哭着,她起身走了,说:“二公子慢用,我出去。”
再一会儿,待颜幽用完了午饭,萧探晴又来了,她收碗盘,眼下红着浅浅的两弯,说:“二公子,你或者该学一学医术,公子不在的时候也将南浦堂开着。”
颜幽站在门边朝外,也并未回应些什么,他生得眉目明朗,却全然不让人乐意亲近,他看着外头被屋室院墙框出的一片蓝天,然后,缓慢地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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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的露水跌落在鞋面上,颜修见日头挂上了远处城楼的屋脊,他转个身往岁华殿中去,认为归家的事今日定然能有答复。
颜修着深蓝妆花缎苏绣氅袍,戴点翠云样鎏金簪子,往那高阶上走了,进门,便见桌前的铜炉正飘着香烟,而陈弼勚正在桌后坐着,他未脱掉上朝的彩色刻丝交领龙袍,正散着头发,看手底的书。
今日恭敬了些,颜修作揖,说:“参见陛下。”
陈弼勚这才抬眼瞧他,眼中颇有深意,缓慢地说:“朕看了你的奏本,但有一事不解。”
“我写得明了,”颜修坚定地答他,“近日所受的俸禄、庭院、赏赐均要奉还,我来时怎样,走时就怎样,家中还有药局,有众多搁置了的事。”
“你为何留了一封没有启词的信?”陈弼勚忍不住地上弯着嘴角,他忽然从手下的书中取了张折叠的、浅黄色的撒金纸,读,“今日崇城一面,长流久时相思,与尔为知为友,仍觉深情难尽——”
“非也!”颜修忽然满脸惊异,他这才意料到自己十分疏忽,那日看《齐民要术》,将写给梅霁泊信放在了奏本里。
陈弼勚不管他是何表情,仍旧缓慢地诵读下去,末尾那句是:“……琴瑟常道,鸳鸟未归,此执一书与江河白日,解半载连环。”
颜修已然无法忍耐了,可也无从拾补,他轻微地蹙眉,咬着牙道:“这是写给他人的信,是我疏忽,才放在奏本中的。”
“哪个他人?是谁家中的小姐,还是红鸾阁中的姑娘?”陈弼勚笑得更欢,他一手捏着信纸,倚在那龙椅中,道,“说不准朕能为颜大人牵线保媒。”
颜修将那些慌张与闷气吞下了,即便他与梅霁泊的事还云里雾里,但着实无需陈弼勚的关照。
“不必。”颜修说。
“我这里也是不必,你不必走。”陈弼勚忽然便沉下一张脸,恢复了在朝堂上的表情,他将那信递与一旁伺候的内侍,内侍便将信递来,给颜修了。
注:①出自《行行重行行 》,两汉,佚名。
[本回完]
下回说
月白兔会诗芙蓉夜
雪赤狐谈笑枫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