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瑶低眼展眉,对前来的年老女侍喊了姑姑。
节气才到大雪,天却吝啬起来,多日不愿意阴寒降雪了,因此人人气燥,一室一早便拿了铜壶来,在矮炉子上坐水,给屋中添些暖湿的蒸汽。
女侍行礼,道:“殿下,太后殿下今日在月阔宫闲坐,静澜公主又去见先生,她因此差奴婢来,请殿下去,谈心说话。”
“我风寒未好,怕是不便。”屈瑶想立刻推脱了,她在椅子上坐着,披了件浅色的夹袄。
女侍道:“无妨,若真有不便之处,太后殿下也不会请殿下前去的。”
一室往屈瑶的茶碗里添水,深色的几味药材在面上漂浮,散来阵阵苦气,屈瑶答:“好,我知晓了,姑姑请先走,我梳妆好了就过去。”
待女侍走了,一室问:“殿下,要不要暖轿?”
“咱们走过去吧,成日里也动不了几次,要生锈了,”屈瑶说话间叹息,立即起了身,她的病时而来时而走,不重,可也像永远好不了,她快步向寝房,说,“我当然不愿去陪她,她又怎么会喜欢我陪着呢,你瞧着吧,又是些强求的破事。”
“殿下息怒,如何论你也是皇后,她不敢冒犯的。”
屈瑶道:“若是别人扶我到此位,还能如此劝慰,可我能到今日,全是她与屈房离一手计划的,想冒犯我,与她如饮水般容易。”
一室忙帮屈瑶挑选衣裳,穿得利落而暖了,又梳妆,再将头冠、耳坠、项圈、镯子、珠链等佩好。屈瑶在镜子前咳得不停,因此饮下了半碗蜂蜜炖枇杷,她半掩着嘴,皱起眉,道:“传下去,让厨房备些汤粥,我回来就吃。”
“是,奴婢立即去说。”
“将昨日来的糖瓜装几个,给静澜公主带去。”屈瑶从妆台前起身,她拖着步子,走得匆忙而不雅致,她将不长的裙摆拖着,身后一室抱着带毛的斗篷,与她向外走了。
是午膳之后,崇城的巷道上总凄冷无人,此时也是的,屈瑶说:“要是妃嫔多了,也不会这么空寂无聊了,后宫如今都是空的。”
一室道:“殿下,开春就要选秀了。”
“又要来些可怜人咯。”
“奴婢觉得殿下不是可怜人。”
屈瑶轻笑道:“你可记得吊死在勺山的德妃?人才十四,明明是自尽,传的却是病殁,甚至在暗处,还有人理论是我将她杀了,我哪里来的本事。”
过一处水榭,察觉湖上已有了冰层,风动时,斗篷上扎的白毛扫在颊周。
“像是无人记得她。”一室轻声道。
“册封才三日,当然只得做个冤魂,也不知她如今离开了,还是仍飘在此处,”屈瑶越快地行走,说,“更可悲,君王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一条命算什么?十条命都不算什么的。”
“殿下当心脚下。”一室伸手去搀扶,与屈瑶一同走得快了。
月阔宫如常,那些内侍女侍都板着面孔,谨慎又肃然,屈瑶觉得无趣,径直向内走了,她在厅中见仲花疏,便跪下问安。
仲花疏坐在堂上,穿得淡雅懒散,她说:“免礼了。”
继而,屈瑶脱去斗篷,一室也退下,厅内只剩太后皇后二人,加一个在旁站了许久的颜修。
“你竟如此贴心,还给静澜公主带东西,她今日牙疼嘴干,得过几日才吃得了糖。”屈瑶特喊了女侍来,将糖瓜收下,放去冷处留着。
屈瑶道:“那就别吃了,先留着吧,等她彻底好了,我再送新的来。”
“颜大人今日留了多时,和我说了些不常知道的知识,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叫你来听听。”
颜修本不愿坐的,可仲花疏请他几次,因此也坐了,他少言语,也不笑,抬头能看见对面不远处屈瑶木然的脸孔。
“颜大人,”仲花疏转脸往此处,在高椅上看着颜修,说,“方才与你理论了骨疼的治法,现在皇后来了,她有些私密事要请教你,也请给个方子。”
屈瑶显然不知道仲花疏言中所指,因此说道:“我并无私密事要问,殿下记错了吧。”
“皇后至今仍未怀上皇子,等过年开春,秀女进宫,就更少了机会;你身虚神散,担忧你闺帏不睦,因此得需颜大人开个方子。”
仲花疏缓声讲时,颜修正低着头,他转念几回,面上也无大动,仍那样坐着。
屈瑶急切地咳,道:“我已经说过了,着实不需要什么方子,如今不是能诞下皇子的好时候,我自身难保,靠药续着命呢。”
“颜大人,你请说说,此难如何解啊?”
颜修抬头,就正好与仲花疏视线相对,二人不同情绪,却正像种奇怪的对峙;屋内不明亮,亦是不昏暗的,仲花疏年轻的漂亮脸庞上,一抹锋利无情的笑。
颜修也轻笑,丝毫不给谁亲近之感,他说:“皇后殿下年纪尚轻,无需服药滋补,至于太后殿下所说的‘闺帏不睦’,臣下更无法具知,不能妄断。”
“颜自落,那便给陛下写个方子。”
仲花疏话在舌尖上,缓慢地吐出,她看着颜修,刻作的和煦与逼迫掺杂,雪一样袭来,沾得四处皆是紧张;她看着颜修,又像在猜想窥探。
颜修自如询问:“陛下何处不适?”
“人再年轻,也需滋补固本,夫妻房中,得需良药助兴。”仲花疏说话,丝毫不犹豫,她沉下脸,便有些可怕。
人像附着上了艳丽的假面,像在时刻谈论什么关乎生死的要事。
颜修站起身了,他作揖,道:“我处确有不少滋补药酒的方子,可有药便是毒,得需考量陛下和皇后殿下的身体状况,才能——”
“颜大人,不用说了,”屈瑶微低的声音传来,当颜修看她时,她也在看着颜修,她又道,“我不需要那些,太后殿下,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我身体不好,生下皇子也不能保证康健,为了大延的未来,请你相信我,放过我。”
仲花疏错愕之时,屈瑶直直跪下,俯身,磕了头。
“皇后。”仲花疏叹息,毕了,就暂将颜修支走,别前又与他嘱咐些事情。
屈瑶仍旧跪着,在那厅中挺背端腰,仲花疏唤了崖寻进来。
“皇后想跪便跪着,去院中看看风景吧,今日是大太阳。”仲花疏话毕便走了,一阵,进来两个年老的女侍,她们在屈瑶身前跪下。
说:“太后殿下之命,皇后殿下请去院中跪着,奴婢二人来侍候你。”
屈瑶呆愣在那处,暂不动声色,也不答她们。
女侍又说:“奴婢们搀皇后殿下出去吧。”
眼前,两张爬满褶皱的脸,像被折磨得顺了,因此逼迫他人时也是悲酸之感,屈瑶咬着牙关,思虑后,道:“不用你们,本宫自能走路。”
外头是阳光普照的晴天,可丝毫是不暖的,日头偏斜时,院中一处干燥,阴暗处却还有多日未消去的残冰,屈瑶跪着,身前是两位直立站好的女侍,而身侧,跪着拿斗篷的一室。
“殿下,你将这个穿着,我将我的外衣也脱给你。”一室急得快哭,可自知道不能失了屈瑶的脸面,因此克制情绪,缓声道。
“不必。”屈瑶仍旧挺着背,说。
她原本不是体虚之人的,幼年在武臣府上,也学过些射艺马术,有一副康健的躯体;可此时,日头的白光洒在屈瑶脸上,像照着一尊无神的瓷器。
腿脚指尖皆冷得发麻。
一室俯身,与眼前守着的女侍磕了头,恳求:“二位姑姑,殿下还在病中,请姑姑们放我回去,给殿下拿棉袄和手炉来,否则冻着了肚子,就更不好怀上皇子了。”
说完,一室再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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