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花疏的言语缓下来,她倒并非刻意想与陈弼勚争论,仅仅论过往的仇恨,她也恨极了颜家全部的人。
陈弼勚不敢眨眼,他大约真的在刻作镇定,若是转念,总能一瞬间记起藏在颜修衣袖里的匕首。
如此,一切便能够说得通了。
仲花疏接着说:“如今我完全能断言,颜修、颜幽二人,正是泱京颜氏的余孽,他们当年的姓名是颜玉竹、颜泽兰,至于此二人在案底中录为‘当场处死,葬于荒坟’,那便要另外彻查了,毕竟连跳了河的颜濡,也能混来你身边行刺,因此他们使了法子逃走,也不是没可能的。”
“别再说了,朕着实得想想。”陈弼勚闷声说话,将眼睛合上了,他预备思虑,可脑海中一团乱,他完全明了了,自己未有仲花疏那样的仇恨,可他明白,一直以来,颜修都在仇恨着他,仇恨皇权,仇恨崇城。
仓皇的眼泪要掉下来,被及时制止了,陈弼勚睁开眼睛,像是失却了以往的果断,而变得毫无头绪,他轻呼着气,说:“如此巧合的事……”
“陛下该下令了,当即处斩颜氏余孽,还你自己一派清净。”
陈弼勚辩驳:“他们兄弟二人本就无辜——”
“若是陛下的心软下去,丢的便是你的性命、我的性命,甚至更多人的性命,还有,你别忘了,颜修的母亲温素月,是在石山使巫术,诅咒你身死魂飞的人,你那时,才是个无辜的婴孩,你的母后,要寻谁说理呢?”
仲花疏这才饮了第一杯的酒,她牙关紧合,表情有些僵,约莫在暗自发着怒,不想失太多体面。
陈弼勚错觉得刀正抵在自己身后,他的胸骨后面,像正有双嶙峋的枯手揉捏,致使喉道、鼻根也刺疼起来,气有些喘不过,陈弼勚站起身,对仲花疏说:“母后所说的诅咒,朕不在意,不想深究,至于他们兄弟二人,朕自有打算,不劳烦母后费心了。”
陈弼勚接着便告退,吃没吃好,他眼底泛着冷光,人险些不知该往何处,待轿子回到岁华殿前停下,陈弼勚一觉惊醒,他有些冷了,下了轿立即往殿内的寝房里钻,洗漱完了,继续百~万\小!说文和折子。
在最要紧的国事面前,别的无暇思虑。
不成想,深夜,最没可能来的颜修来了,他原本还轻微闹着气,此时却从门外静悄悄地进来,人穿得极其质朴,上来就捂住了陈弼勚的眼睛。
冷冰冰的指尖覆盖在薄眼皮上。
“我听闻你最近的困境,相比之下,我那些委屈算不得委屈了。”颜修自顾自地解释,自己端了茶到桌边,小口地喝,人生得清俊,神色中带着凌厉,眼睛最为漂亮。
陈弼勚抬起头看着他,沉默许久,终于吁出一口气,说:“抱歉,也许我,真的没能力成为个好君主。”
颜修将杯子放下,托着陈弼勚热乎乎的脸,说:“你有。”
衣裳袖子撞着陈弼勚的膝盖,他忽然在猜那里头现在有没有刀,他站立起来,冷着表情,问:“你今夜为何要来?”
“白天不敢来,所以夜里来,毕竟,我受众人唾弃,让你误国了。”颜修的自我嘲讽有些犀利,他说完便冷笑,大约是不太在意的。
人是高的,腰被束带捆着,头上仍然是那只灯笼簪子。
陈弼勚忽然冲动起来,几乎扑上去,拘着颜修的脸吻他,嘴唇牙齿乱撞一通,少皇帝急切地要求:“帮我把腰带解了。”
“门是开的。”
“立马就有人关,”陈弼勚将本就不反抗的人压进床里,颜修听话地伸手,上来解他的衣裳,他又说,“你无需思虑别的,我会保护好你,明天不回桃慵馆了,我已经和熹赫王说过,让人送你去他府上,更安稳些。”
寝房的门,“吱——”一声关上。
颜修被弄得狼狈,衣裳扯下来,半边肩凉在外头,他带着疼惜和爱慕,吻了一下陈弼勚的鼻尖,淡笑着答:“好。”
陈弼勚尽力不去想黄昏在月阔宫中知道的一切,或者,他原本就能猜到那些了,只是被澎湃的吸引戳了心,于是瞒骗自己,甚至不怕丢了命。
国中大乱,过一夜,便将有更棘手的事来临,陈弼勚觉得自己是个昏君,他的脸埋在人的颈间,嗅着太缱绻迷人的香气。
颜修一下下,摸着人的头发,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甚至比方才更激动炙热些,他说:“我的魂魄被夺走了,陛下。”
[本回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