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厉老板睁着精明的圆眼,探问:“公子是大盗还是神偷啊?”
“是个修写野史的文人,实际看看才能写得在行些,”陈弼勚答,“桃慵馆是粱颛的府邸,我正写到成元年间,所以想借个做工的机会,一探究竟。”
那厉老板并非什么文人,无深究的心思,听完这几句,便爽快应答下来,无其他担忧的,他从衣袖里取出荐信,又提了个地址,叫陈弼勚吃完早餐便去找那个工头。
天凉不下去,人往街上走,被浸泡在翻滚的热气里,桃慵馆近处还是原样,街景草木未变,只是到盛夏,因而多了绿色。
陈弼勚自然随几十个做工的进去,有砖瓦泥匠,有木匠和铁匠……陈弼勚被分派往桃慵馆深处的院子,将石板石阶洒扫干净。
房门上是“秋月”,院里桃花早就落了,如今,树上结了桃子,沉甸甸的红粉色,将枝子往下坠,因是朝廷收管之处,无人肯摘,于是地上也掉了些熟透的。
陈弼勚提着扫把,他也未有来此的具体打算,只是太想念过去,于是要到处走走,他还想找到作作以及别的漂亮鸟儿,也不知它们还在不在。
脚下小道上簇拥着圆滑明亮的乳色卵石,一直往侧院中去,又见了种在游廊旁一片苍翠的荷叶,清风卷来,绿意浮动。另一处院里是二层的红窗小楼,门前悬挂“寒江”二字。
房内都是四处来的匠人,还有些搬东西的劳力,正把旧家具拿出来,供人在宽阔处修补,人堆里挤出个细瘦的影子,她仍然梳着双丫髻,穿浅绿的衣裙,正忙着给做活的人倒茶。
是个很大的红铜壶,看着很重,陈弼勚接了碗,抬头时才露出讶异,他轻声道:“莫瑕……你还在?”
“陈,陈公子……”
莫瑕立即撇着嘴要哭,她使力忍住了,又拎起壶向别处走,这一圈的茶倒下来,转头看见陈弼勚在不远处。
莫瑕放了水壶过来,她瘦下些许,圆脸有了棱角,眨着眼,问:“你怎么样?大人他怎么样?”
陈弼勚扯了她的袖子向外走,二人直至园子里偏僻的一角,陈弼勚说:“我挺好的,他原本被我安顿在赫王府,可是后来回去,听说他偷偷走了,没说去哪里,至今未有消息。可能回了扶汕吧。”
他穿得倒不破烂,只是比往时简朴了太多,人还是高瘦的,看着成熟了些;曾经,莫瑕也将陈弼勚当成亲近的主子,她看不得他落魄的样子,于是梗着声音哭了。
莫瑕道:“他们都说你已经——”
“别告诉任何人,还有很多人在追杀我,现在没人知道我的行踪,连熹赫王和王妃都不知道,”陈弼勚低声地嘱咐完了,转念便问,“作作还在不在?”
莫瑕点头,答:“还在,我将它们养得很好,此处的下人是能走的,山阴去了别处侍候,我决定留下,看好大人的东西。”
“你当心些。”
“嗯。”
天上云多,这会子便没了阳光,四处太安静,弄得人更沉寂绝望,陈弼勚嘱咐莫瑕去做事,自己也去四处转了。
他终于寻见了作作,小家伙有个新的笼子,因此乱飞不了了,它和一堆鸟,被放在花园一处的荫凉里,陈弼勚伸手逗它,它什么都不说,直乱摆着头,大约在想什么无聊的事。
它不会再叫“小暴君”。
陈弼勚说:“你想不想走?如果你能飞回扶汕,那帮我看看颜修,看看他在不在家里,伤是不是好了?”
作作自然听不明白什么,莫瑕怕它乱飞遇险,总将它关着,因此,也不乐意学话了。
“问问他想不想我啊……”陈弼勚的指尖戳见作作的羽毛,他将手拿出来,无奈轻笑,这时候,城门处可能最危险,因此不便逃走,陈弼勚便独身在偌大的城池中,做个普通的人,传言中,他已经死了。
陈弼勚轻声说:“小暴君,小暴君……”
他在寂静里抬起头,看着逃出云层遮蔽的半颗月亮,汗水从额间流淌下来,无声的空气,兀自奏一曲荒芜的乐。
只有真正沉寂的人才能听到。
那座红窗的小楼,曾经被封进一场大雪里,深夜,灯点着几盏,颜修这人,将膝盖压于床沿上,他愣了半晌,什么话都不说。
陈弼勚便伸了指头,笑着挠他鼻尖,凑上脸去,问:“怎么了?嗯?”
颜修被逗得眼皮轻抖,于是想躲开,可被揽住了腰,于是顺势抱上去,一切掩饰都没了,两人全身撞在一起,几乎快纠缠起来,能感觉到彼此胸骨的剧烈起伏。
趴在陈弼勚身上,颜修大口地喘息,他侧枕在人的肩膀上,这才答:“没怎么……”
又抬手抱紧了人的脖颈,再闭上眼睛,回答:“没怎么。”
[本回完]
下回说
林小姐彩帕堂前落
陈公子慧思病中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