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陈弼勚没多少疑问,让他睡,他便洗漱完就睡了。
颜幽坐在旧房的门槛上,夜深了也未睡,房是萧探晴那时候住的,窄小的一间,却能晒着太阳,若是白天,此处将是最热的。
这是极长的一夜,颜修被迷药弄得久久昏睡,陈弼勚没了原来的聪明脑子,颜幽的话他全信。睡前,陈弼勚甚至思虑明早该给颜修带什么好东西吃。
利剑出鞘,在灯笼的淡光下泛着亮黄色,那透滑的银色剑刃上,也隐约照映着颜幽的脸。
丑时,颜幽进房,梳洗,饮茶。
天上云总在随风变化,可如何说,雨都不会继续下了。
寅时,颜幽仰面躺在床上,听四处难以捕捉的细小声音,他担忧陈弼勚察觉到什么。
颜幽终于起了床,天到最黑的时候,外头有些不具名的鸟雀在叫,吹桐轩是清冷雅致处,却承载了一桩沉重的旧事,还有和旧事相关的爱恨。
颜幽将新衣穿好,是一件透蓝的白纱,里头是蛋青的绸子,他未吃什么,只动了两次手腕,将剑紧紧攥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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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雾罩在岭中各处,要将那些四季常青的树藏起来,溪流滑落,水声清朗,远处是雾色中泛青的山头。
有脚下零散的碎石,滚进湿软的草丛里。
幸好此处并不深险,陈弼勚昨日又在附近玩耍过,他咳嗽几声,想寻个回应,但是,并无人答话。
九棵古树的景,倒不是真的只剩下树,一旁还有个古旧的石碑,上头刻了文人给此处景致的赞词,曰: “……浅水盈声,四时久绿,九树立而为阵,可看天际葱茏,能映叶下金光;雾里入阵,更显自然鬼斧,水墨奇观……”
陈弼勚到古树之后,才看到背对着的、衣衫飘逸的人。
“你骗我?”陈弼勚疑惑。
颜幽抱着剑转身,他身量挑长,乌发高束,如此看,是世间难得的阴冷凌厉、俊逸潇洒,他轻微挑眉,道:“不得已。”
“你很怪。”陈弼勚的喉咙要被紧张扼住,他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但能从颜幽的眼里看见杀气。
雾是云一样的浓白,肆意流动。
颜幽道:“若是真的坏了脑子,我就好好地告诉你,我的父母,家中的仆人,我的近亲,全死在了你父皇的手上。”
“我那时候才三岁。”颜幽深吐一口气,他抱着自己的剑,向陈弼勚走近了几步。
陈弼勚摇着头,后退,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我生了病,不记得过去——”
“不记得是吧?我直接地告诉你,你是颜家的仇人,你是要偿命的。”
语未落而剑出,干燥处落叶随风飘动,发出轻响,陈弼勚再要退时,便有剑抵着他的脖子,颜幽预备下干脆的狠手,再一个试探与躲避结束,那剑,划破清晨的浓雾,直直朝陈弼勚心口上刺去……
空岭降风,风梳洗两人飘散的头发。
陈弼勚的眼中,只有颜幽猩红色的眼睛,接下去,利刃破开衣料,再破开皮肉,红色的液体一股股涌向外面。
鲜血洒落,溪流声不再是溪流声。
陈弼勚倒了下去,他还睁着眼,似乎要恳求,他仍旧在恐惧,直到脑子里只剩下没有穷尽的白色。
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喊:“颜幽!”
颜修到了,他少有这样直呼颜幽姓名的时候。
颜幽像是得意,凶狠的眼神滞住,轻笑,说:“来得迟了。”
林间有飞鸟疾舞,挣扎里触动头顶的枝子。
颜幽的手指松动,带血的剑,掉进了脚下的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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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剑留下的伤很凄惨,血染红了吹桐轩各处的净路。
叶盛子在为陈弼勚治伤,还有些徒子进出忙碌着,颜幽抱着剑等在门外,他看见颜修出来了,便追上去随他走,问:“他一个孽子,你喜欢他什么?”
颜修挽着袖子,身上各处都是刺目的红色,他急匆匆地行走,一会儿,就小跑起来,说:“是我自己的事。”
“来年清明,你有什么脸祭拜父母?”
“陈流怨从来不认识我们的父母。”
“可颜家已经被灭了!你与仇敌之子交好,甚至做些难以言说的耻事,如今还怪罪于我?”
本要去找药的颜修,突然在这一僻静处停下了步子,他转过身,在颜幽还没注意时,便给了他狠厉的一巴掌。
颜修颊上还挂着泪痕,他抖着牙关,说:“从今往后,我颜自落,不再是你的兄长。”
人有仇恨,有奉献,有难断的亲情……
也有爱。
颜修说:“这里的人都不希望他死,除了你。”
说:“我与他宁可回泱京,都不会再见你了。”
无人知道颜幽这一刻怎么想,他将刺疼起来的半面脸捂着,讶异地看着颜修,他惶恐、愤恨,不知该如何。
他陷入了困境,该不该恨的困境,如何去恨的困境。
[本回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