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仲谋打一辈子工算好的,惹的背后出钱的金主着急了,说不定就要去吃牢饭不可。
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张鲁倒是信心十足,这些日子里,渤海省的各大商场里买衣服和买布料、纺织品的人数倒是少了很多,但市场上纺织品的价格不仅没有下跌,反而是在以每天至少20%的速度在打滚上涨。
一些渤海省以外的人,拎着用蛇皮袋装着的钞票,开始出没于渤海省各地的纺织厂和纺织品仓库。
纺织品倒手的速度,就连见惯了坐地起价的倒爷们,看的都是冷汗淋漓。但越是如此,这些人就越是飞蛾扑火似的冲上来。
但凡是纺织品,但凡是属于放开物价的范围内的产品,全部都在这些人的狩猎范围之内。
很快,渤海省的普通人就发现,改革之前是买不到衣服,改革之后就变成买不起了。一件普通的衬衫,改革前售价是15元人民币加上相应的布票。而现在虽然不需要布票了,但衬衫的售价则干脆涨到了80块钱以上!
单是一件衬衫,就相当于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这还只是做工极为普通的衬衫而已。如果是针数高一些、颜色漂亮一些、做工精致一些的,早就已经涨到了天上。换成布料也是一样,哪怕是最普通的白色棉布价格都已经涨到四倍以上。
这就仿佛五千点的中国股市,哪怕已经明显背离了市场现实,但人们仍然相信价格会继续上涨。这种击鼓传花的博傻游戏,这些人还是第一次玩呢。
张鲁虽然在绣城二纺和后续的违约中吃了不小的亏,但他的特殊身份让他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阻碍和干扰。
在这个年代里,能拿出六千万人民币的“玩家”也是凤毛麟角。很快,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上,就连连惊呼鳄鱼上岸了!
市场上可不只是张鲁这一只鳄鱼,甚至他还不是最大的那只鳄鱼!至少在明面上,有两条巨鳄甚至连省政府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从南方瓯市杀来的方培林,是中国第一家私人银行“方兴钱庄”的所有者。当然,这家所谓的私人银行,严格意义上只存在了一天。银行开业的第二天,就被当地的农业银行找上门来查封了。但表面上虽然方培林偃旗息鼓,可实际上他的钱庄业务一直没有停止过。
瓯市这个历来有经商传统的城市,在以这种方式进行流动的民间资金,到1986年已经高达三亿人民币。方培林背负的是年息14.4%的高额民间储蓄利息,渤海省这种投机大盛的局面,几乎是正和他的胃口。
手握一亿人民币的方培林无疑有成为庄家的资格。
不过在这个棋盘上落子的,可不只是方培林而已。还有一个人,就连他也要相型见拙。
另一个这局棋面上的庄家,则是从深土川来的王姓玉米商人。这位玉米商人的生意,早年的生意是从东北收购玉米,然后装上火车皮运到深圳,最后供应给香江。虽然过程平平无奇,但一趟生意做下来就是几倍的利润。
有人看到他赚钱容易,也想自己跟着去做。但上手就发现,看似简单的生意,却不是谁都能做的。从东北到深土川,几乎横跨中国南北的运输线,普通人谁能从铁路局手里拿到车皮指标来运玉米?这位王姓商人后来出书写自传,声称是铁路段的主任看他骨骼清奇,退了他送的礼硬要给他安排的车皮。
嗯,这位主任当真高风亮节,肯定不是看在这位玉米商人的老丈人就是大吃省的、纪委书记和省委副书记三位一体才不敢收他的礼的。
从这种不要脸的气质就能看的出来,此人未来必然有一番成就啊!
只不过到了1986年,这位玉米商人早就不运玉米了,而是在深土川搞起了换汇的高级玩法。
虽然在去年,他刚卷入到一场高达4000万美元的逃汇大案之中。不过仗着过硬的关系,派出的调查组最后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他后来自己的话说,就是“随着时间推移,案件淡化了。”。
去年损失惨重的这位骨骼清奇的王姓商人,如今也瞄准了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打算要趁着这次把之前的损失弥补回来。为此,他一口气投入了三亿人民币的巨额资金,成为棋盘上当之无愧的庄家。
只是他这钱也不是白来的,王姓商人再怎么能折腾,也不可能拿出三亿人民币来。这笔钱有一部分是他从银行贷出来的,有一部分则是他挪用的客户资金,可以说是押上了全副身家来博这一铺。
在这三人之下,更有无数的大小倒爷也瞄准了渤海省的纺织品市场。他们各展神通,本钱虽然没有三人雄厚,但人数众多而路子更野。乱七八糟的关系,哪怕是渤海省府也根本管不过来。
这样一来,卡住了渤海省纺织厂的原料供给,又是漫山遍野的倒爷们到处给纺织厂清库存。一时之间,渤海省的纺织品物价改革,真有点进行不下去了的感觉。
不过渤海省既然敢接物价改革这个盘子,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两把刷子。
洪武一扫之前的颓势,最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虽然他在铁西执行庭的关系进去了,不过他在棉布上的投资可真是赚的狠了。连带着就是走路,似乎都能生出风来。他猛的推开客房的大门,兴奋的喊了起来。
“张哥,21支纱的粗棉布,价格已经涨到一百米五百块钱了!30支的高支纱棉布,现在一千二百块钱都买不到一百米了!哈哈,我们赚了,赚大了啊!”
然而等洪武走进房间,迎接他的却不是张鲁振奋的笑容,而是一张严肃的脸。
“不知道敲门吗?出去!一点规矩都不懂!”
“呃——”
洪武眼光一扫,顿时尴尬的笑了笑,倒退一步弯腰点头道:“不好意思张哥,我不知道你房间里有客人,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话,洪武连忙轻轻的将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离开了门口。
而在门的里面,张鲁重新在房间里坐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里一个双下巴的三十多岁男人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咳嗽了一声说道:“王总、张处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个价格我认为已经很疯狂了,我是不打算玩下去了。不过您二位也知道,我手上进价起码一个亿的货,扔到市场上说不定市场就要崩盘了。我先找你们二位,也是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张鲁叠着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方总啊,你刚才也听到了,这棉布的价格可是又涨了,哪有一点要崩盘的迹象?你太小看市场的承受能力了,总不是说只有你们瓯市的人才有钱吧?这价格炒的越高,全国各地赶来的人才越多。来的人越多,价格就能涨的越高。你看现在多少资金在流入渤海省,还怕最后没人接盘么?”
方培林摇头,不为所动的说道:“我是做钱庄的,盈利是一方面,但风险控制是更重要的准则。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觉得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
张鲁和王总相视一眼,知道恐怕是真的无法说服他了,只好转入了正题:“方总手里的货,肯定是不能流到市场上的,否则影响实在太大了。”
王总沉吟一番,咬牙道:“你的货,我们俩收了。方总,开个价吧。”
方培林伸出一只手张开,淡然道:“我也不多要了,一口价五亿。以现在的报价,我这可是大优惠了。”
“五亿也太多了!全中国,谁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张鲁深吸一口气,回价道:“三亿,三亿我可以负担一个亿。”
张鲁别看自己没有什么钱,不过他背后可是有靠山的。他那位陈姓靠山,拿出一亿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方培林却不为所动,仍然摇头道:“五亿,不还价。行就是行,不行我可以把这批货直接放到市场上去。”
张鲁和王总闻言不由脸上变了色,这是在裸的威胁他们了。然而方培林本人也不是没有跟脚的,除非能在瓯市的关系硬过他,否则在渤海省张鲁和王总也奈何不得他。
如果让方培林将他手上的布放出去,谁也不知道在这个脆弱的价位会发生什么。也许连个水漂也打不出来,也许市场的信心就此崩溃。
可是张鲁和王总,显然不敢赌这一铺。
“那我……”张鲁脸色难看的厉害,如果这次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惨烈的结果。
“三亿,我出三亿!”不等张鲁说话,王总就干脆的说道:“张处长拿出两亿来,我们把方总的货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