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他在云峰寺的另一计‘伏击’。”孟璞玉帮穆子滕和彭义斌裹伤时难免后怕,回头检查越风时居然毫发不伤,“越将军,真神人也!”群雄也为这才十岁年纪的孟璞玉面露惊疑:这小子,居然看这么透,他日必成将才。
“此战虽教完颜匡扑空,为防不测,还是教‘惊鲵’蛰伏一日。”徐辕对落远空说,保护功臣要紧。
完颜匡计谋彻底告败,却当然不会甘心,很快就另辟蹊径来瓦解襄阳——
腊月廿一,宋军先前被金军俘虏的武将王虎越狱而归,九死一生,遍体鳞伤,赵淳喜其回归,感其忠义,亲自迎他入帐。
正欲问询他金军情况,却看他言辞闪烁,赵淳一愣,立即朝沈延投以眼色,沈延不声不响经行过王虎,从他肘后摸出紫袱系银十五笏:“这是何物?!”
剑拔弩张,王虎大惊失色,当即跪倒:“这是完颜匡给我的!他叫我……入城纵火为内应……”
“襄阳城险些毁在你这宵小手上!”赵淳怒不可遏,岂不知任何保卫战都是里应外合最可怕,当即命人将王虎斩首示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赵淳得知王虎原是受完颜匡之命来行刺他的,恨恨地说:“吾心无愧天地,王虎能奈我何!”
完颜匡不依不饶,命人到城下来喊叫,称林阡入魔之后竟又在文县犯下十村血案,所杀俱是无辜民众,禽兽不如。赵淳忠赤贯日,不可能与传说中的这位林阡为伍,但见徐辕、越风、穆子滕等人品性,岂肯相信,原想置之不理,却怕民众受骗,是以亲自到城头将完颜匡反驳:“撒速小儿,汝在鄂北犯下血案岂止十村!禽兽不如到底是谁,有何脸面随意栽赃!”撒速,正是完颜匡的名字了。
完颜匡见他总算露面,大呼:“赵大喽啰,西川大将吴曦已降,我朝已封其为蜀王,此举使陇蜀百姓尽皆得保。而你,固然得个精忠报国的美名,奈何却使襄阳一城生灵尽陷汤火,也同林阡一样禽兽不如!”
“胡说八道,吴氏三代抗金,迄今八十多年,要他降金?春秋大梦!若死守不降也称禽兽,那赵淳也当定这恶魔!”赵淳怒不可遏,表明态度,甩袖便走。
他不相信吴曦会降金,而且也不能相信,更不能让民众相信,因为……他和吴曦的地位一样。
下得城楼,他看到徐辕撕碎飞鸽传书、不无惋惜地对他说:“主公失踪,吴曦降金,完颜匡为了这位新蜀王,很可能会加紧进攻襄阳。”
“此事,襄阳你知我知。”他感谢徐辕的坦诚,也清楚徐辕的顾虑。吴曦给林阡拖后腿,他却必须撑住徐辕身。
“放心,天骄。”赵淳一笑,按住徐辕肩,“戮力同心,何惧之有。”
“好……赵公当心!”正自感动,疾风入耳,徐辕迅即将赵淳扑开,定睛一瞧,原是金军以箭射书入城。
“烧了。”赵淳看都不看,该表达的立场阵前已经都说清楚了。
“再有信来,全都碎了。”“射杀那些以箭射书的小贼。”“直到他们不敢再射。”接下来的立场,都靠行动表达!
一如徐辕所料,川蜀形势对襄阳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
“廿四,完颜匡将对襄阳发起第二次总攻。”惊鲵脱离蛰伏状态之后,首次前来城东与落远空近距接触,述说这几天积压的所有情报。
“该来的总是要来,你且万事小心……”落远空听得城东南擂鼓发喊,深知惊鲵不宜久留,遂极速与她交换讯息。
目送惊鲵离开,他也准备回城。才行一段,便觉有异,风渐渐紧,越走越慢。
这才知道,完颜匡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竟是在城东南擂鼓对宋军声东击西,将赵淳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在明处,又趁陈旭正致力于保护惊鲵,暗处开始从他落远空入手——“抓不到目标,换她的上线!”
然而,落远空不在金军潜伏,要抓他,靠的自然是襄阳城内的“朱雀”,这群宵小因为徐辕的阻挠而做不到探听军情,竟索性由暗转明换了个身份专门从宋军里剔出他落远空?!胆大包天,意料之外!
一切都是猜测,落远空不可能主动问,却一边往归路走一边按剑随时出鞘:好在,我与惊鲵虽是近距接触,却是我在地面,她在我脚下沟渠,这些人没能看见,否则,险些被敌人歪打正着……
路的尽头,那十余宵小总算不再藏掩,刀枪剑戟齐齐朝他冲击,记忆超群的他,不到十回合就从招数看出了他们的本来身份,其中有两个武功能与他单打独斗的,之一便是……果不其然,华冰虹——
湖南华家拳的二弟子,云雾山排名第十六,华一方的得意门生。
众人围攻下,华冰虹与其战友间或穿插、对落远空形成包夹之势,落远空虽武功高强,苦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流露实招,想一剑就将这帮人灭尽也无胜算,所以一时落在了下风。
战友……那人明显是个金人,却是华冰虹的战友。好一个华家二弟子,身为云雾山排名前二十却降金,不奇怪,金人几乎在比武大会结束时就开始策反,总要有一个两个中招。
却遗憾,这样的战力,拳法干脆,内外紧致,怎么也是彭义斌以上的水准,竟不能为襄阳守城,反倒为敌人所用……
久之,落远空难以以寡敌众,险象环生,忽听金军有人冷笑:“何必顽抗,吴越也是这般落单死!”
他一愣,心知这是乱心之举,却不可能有怒,不可能有怕,不可能有色变、更不可能有话,静默对敌、极力冲破阻障。
“面不改色,武功高强,十有八九落远空了。”华冰虹一拳接一拳,势要将他斗笠掀开。
他连战连退,虽信弹早已发出,然增兵迟迟不至,眼看再不使出青城剑法破敌就将行迹败露甚至有性命之忧,因而决意施展“立春木旺水绝”将这些人能杀几个是几个,不过就是华冰虹那两个没把握……却在这必须拼命的紧要关头,斜路杀出一刀打破了此地的原先格局。
金宋双方顿然泾渭分明,他因那人的奔赴而暂时脱险,与那人背后相托时已然气喘吁吁:“你怎来了……”
“八大王牌救落远空,是分内事。”那人,惊鲵,回答时冷若冰霜,毫不拖泥带水向金军反击,飒然风起,刀光若电,凌厉之至。
“怎会是刀……”落远空并不吃惊惊鲵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高强,只吃惊她的武器怎是一把快刀?十步一人,气势磅礴。
然而她的兵器,不应该是……剑吗!
危急关头,岂能遐思,电光火石间华家拳已近在咫尺,他醒悟时本能以青城剑法相抗,而惊鲵刚斩了华冰虹的战友回身救得仓促,情急之下也是一刀流露出看家本领,意料之中,岷山剑法!他看她出手伊始就猜到她果然是岷山剑,洛轻衣,却怕别人看出她来,心一横,不再压制自身武功,瞬然祭出连串龙虎、松风、劈空剑法,只为在一瞬间将这些杂碎全部清除,哪怕顷刻血染衣袍也无妨!好在,武功最高最棘手的那个,适才已经被她杀了——
刷刷数剑夺目刺耳,径直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大半人的命都消除,谁都没看见她刚刚不慎暴露的岷山剑,不刻,徐辕的百步穿杨军也很快来援……却可惜华冰虹命不该绝,最早受伤的他,第一个连滚带爬逃出了战场,待到落远空和惊鲵要去追时早已杳无踪影。
“这一剑,以后别再用。”他凝神望着惊鲵,适才她情急打出的那一剑,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正是邓唐之战前览秀亭旁的参悟。
她也与他心照不宣,看出了彼此的本来身份:“上线,您也一样,漏网之鱼逃出去了。”
“所幸华冰虹未看出你,至于我,以后会更小心,不早了,尽快回去吧。”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他也不可能对她说,轻衣师妹,你竟然真的就是惊鲵……
是的洛轻衣没死,邓唐之战她因旧惊鲵的失误而战败、失踪,青城大师兄以为她死了,才放下一切,央求师父,来当落选空。
后来传言说她只是受伤、一直在后方养伤,他欣慰之余没再多想,没有想过,新惊鲵的崛起就是她对旧惊鲵的复仇!
“如今我因为要护着轻衣师妹,所以当落远空了吗。”他笑叹一声,目送伊人渐行渐远,在众人到达之前留下暗号并撤离。
很早以前,近距接触时他就怀疑了,这个天赋异禀的细作惊鲵,勤勤恳恳,诸事不问,独独对林阡的事上心……
自然天赋异禀啊,师父说,当细作,第一要务便是会乐器。而她洛轻衣,和她的七哥一样精通音律,尤其善于扶箫。
可是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心里一直都只有剑,从来都只专注于对剑道的追寻。一个美貌气质可以说冠绝天下的女子,怎就甘当如今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惊鲵?!
她转身离开襄阳,一边改回普通军医的装束,一边,有关邓州之战的一幕幕重新浮现眼前,那晚,吴越夫妇遇害,大师兄也被人假传阵亡,她出城和完颜江山激烈厮拼,刀剑之争激起沙飞石走日月无光……
缠斗千招不分胜负,最后关头,是在一条湍急的河流边,那河流,倏然令她想起短刀谷里的越溟河,想起若干年前林阡和吟儿在河边看着她舞剑……可惜那晚日落月出的安逸景象,后来却越来越少看到,若他亲眼看见这邓州的战鼓震天满目疮痍,应该也会很伤感吧。
力尽的她,早已不是越打精力越旺盛的完颜江山的对手,化雪入云的“破镜重圆”在那人貔虎刀的压迫下近乎枯竭,无奈地带着还未能参悟“镜花水月”的遗憾,被一刀砍中身体而不幸掉进了急湍……
“练剑的时间愈发少。”她确实很恨这群金人,总是妨碍她练剑,占用她宝贵的时间,毕竟她只有在练剑的时候,才能想他。
也好,这个时候,还能想想你……想想那年渭水上的楼船夜雪……
她以为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忽而露出一丝由衷的笑。
谁料,那只是她另一次生命的开始。
后来程凌霄找到她,告诉她邓唐发生的一切,他不是很有把握将她说服,虽然他很早以前就留意到:“轻衣,你很适合当细作。”
他也没想到他这漫不经心的一句打乱了她的心,因为若干年前正是在饶凤关抗金,林阡对她说笑了一句:“想不到,轻衣还有做细作的潜质。”盟王当然一言九鼎,在她心里,他是一往无前、无所不能的英雄。
“我军是不是很缺细作?”她见程凌霄点头,于是答应为他分忧,笑,“程掌门,我来做。”
“轻衣,很少笑。”程凌霄一愕。
“没有轻衣了。”她正色。细作成为细作的第一刻,就要抛弃身份和名字。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剑,你可舍得。”程凌霄给她一把佩刀。
“以剑为名,也好。”她说,落远空的八大王牌,名称恰好对应越王八剑。
当了惊鲵这么久,说完全为了林阡也不合适,毕竟,她也属于襄阳保卫战的一员——
父亲,师父,姐姐……轻衣曾愿以剑独善其身,而今敢以刀兼济天下!
百步穿杨军赶到激战处时,只见荒郊野外遍地尸体,一片狼藉中寻到落远空留字:“华冰虹叛,金军欲将总攻定于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