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凌有江,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
六年前,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店里,负责珠宝店的信息网络安全,安装系统和监控,那时他还没有那么黑,没有那么老。
第一次去他家吃饭,他做的是芋头烧排骨,真香。
那时他常常自嘲:“大老爷们儿,带个孩子,我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妈了。”
我总是在这时候多喝点酒,笑他:“当妈的都未必能做出这排骨。”
他的芋头烧排骨,真的是一绝,当然偶尔也做些别的,鸡翅卤的不是太咸就是太淡,鸡腿更是不入味儿,连炒鸡蛋也是奇奇怪怪,总觉得缺点什么。
“我跟鸡就是犯冲!”每次吃鸡的副产品,喝多了以后他都要痛骂:“我那个狠心的婆娘就是属鸡的!”
然后又是骂骂咧咧的开始诉苦,抹着眼泪儿红儿啊燕儿的,最后绕回凌珑,“老天开眼,幸亏我闺女儿长得不像我,我闺女儿可太漂亮了,对吧大阳。”
确实不能像他,那黑红的大圆脸盘,糙得厉害,大厚嘴唇,加上一脸的风霜痕迹,如果长在姑娘脸上……不敢想象。
不过他的眼睛,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
我总是喝得迷迷糊糊的,每次他都要醉醺醺地按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哥哥我哪天要是先走了!”他大声说道,几乎都算是低吼,“你得给我照顾好我闺女儿!”
“你闺女儿!就是我闺女儿!”我也吼回去,再干一杯。
可是现在,我把凌珑丢了。
真他娘的丧。
曹天尉说,四爱集团的核心部门是封闭的,几乎是有进无出。
洗牌手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能在其内部安插了一些眼线,找出了几个可以进入的办法,但是曾经,也有几个同伴进入了之后,再没有出来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内心明镜儿似的:不论如何危险,我能有什么选择?
我经历了一阵阵的反胃、愤怒和不安,各种身体和心理的不适。
我摸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什么四爱五爱,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凌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凌有江生前的工作单位,又怎么样?
抓了凌珑,是为了给丧葬费和抚恤金吗?明显不是啊,听邢疏说,凌珑是被强行抓走的,而且在进行某种拷问。什么各种刑法已经在我脑海中出现了,只是不愿意过多的脑补。
但我至于舍身犯险,让自己涉入这诡异的事件之中吗?
我连宠物都不敢养,怕的不就是这个?
丢个猫,丢个狗,大不了我再买一只。
可我把凌珑给丢了,我将来入了阴曹地府,可怎么向老凌头交代?
我真想把凌有江从地底拉出来,抓着他的脖领子,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脑子混乱的很。
我不想淌浑水,我只想好好活着,保住我的饭碗,喝喝酒,蹦蹦迪,平时跟朋友吹吹牛逼,有机会再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平平淡淡的过完我的一生……
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在给我敲着警钟:远离这些事儿!
我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全身的衣服被汗打透了,黏黏的粘着皮肤。
命最重要!活着不好吗?说到底跟我有几毛钱关系?
我应该保护好自己!不用管什么狗屁遗嘱,什么该死的凌有江!
操!
我躺在小集装箱中,十分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他娘的根本就不应该来救人。
干他娘的。
集装箱已经静止有一会儿了,我这把贱骨头,应该已经到四爱秘密基地内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