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对坐在驾驶席开车的贺鸿生问起了青洲的消息:
“报纸上不是讲,澳葡政府认为青洲木屋区影响市容,下令拆迁,把青洲居民全部迁走,统一指定地区修建房屋让居民居住?怎么看起来这里仲有这么多木屋。”
“澳葡政府的人是鬼佬,鬼佬讲话自然就是鬼话,鬼话能信咩?的确准备拆掉这片木屋区,不过澳葡政府又不准备出钱帮这里的人盖新房子,只是划出一片空地,要求居民修建一样的民居保持美观统一,想想看,如果这里的人有钱盖房,怎么可能还会住木屋?而且政府划出的空地,平均下来,一户家庭只有六平方米,六平方米,还没有赛狗场养狗的笼子大,怎么住人?”贺鸿生握着方向盘,避开路上一处积水之后,开口说道。
“所以呢?贺先生是帮澳葡政府出面劝说,还是帮这里的人出头?”宋天耀侧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凄惨艰苦环境,开口问道。
贺鸿生把车沿着路边慢慢停下,扭头对宋天耀说道:“贺先生是澳门华人代表,当然是帮穷人,前几日他把澳门工务局鬼佬局长毕士达直接拉来了这里,葡国人只知道这里是贫民窟,一直存在对葡萄牙在国际上影响不好,但是不知道这些穷人到底穷到什么地步,如果是别人,毕士达才不会给面子,可是贺先生开口,他捏着鼻子穿着西装皮鞋,乖乖来了这里,看过之后,也不敢再提强迫穷人迁走。到了,就是这里,前面就是棚户区的乡公所,贺先生就在里面与青洲居民谈话。”
后面黄六开着车也把九纹龙和雷英东两个手下带了过来,一行人朝着前面街道中央,一处用铁皮搭建的大屋走去。
大屋外,立着两名西装笔挺戴着圆框墨镜的青年,黄六紧走了几步,朝两人率先开口:“贺先生的客人,没问题的。”
“知道,一个是之前见过几面的香港雷疍仔雷先生,另一个该是你嘴里提起过的扑街宋,宋先生。”其中一个相貌冷峻的青年淡淡的开口对黄六说道。
“扑街宋?”宋天耀耳朵马上竖了起来,眼神不善的望着前面的黄六,这混蛋一直在澳门叫自己扑街宋?
如果不是考虑这是澳门,换成在香港,宋天耀一定会拿钱买两只烧鹅让九纹龙吃下去,然后狠狠教训一下黄六,或者干脆把烂命驹,高佬成这些能打的江湖人都叫来,群殴这个扑街一顿。
“爱称,爱称。”被两个同伴叫破自己称呼宋天耀的花名,黄六本来装出来的严肃脸就有些绷不住,扭回头看看脸色发黑的宋天耀,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挤出个笑脸:“爱称,我一般称呼朋友,都习惯称呼他扑街,进去见贺先生。”
说着话,这家伙先一步进了铁皮大屋,宋天耀几人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馊臭的汗味烟味,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穷人此时正聚在一起,对进来的几个人如若不觉,一团心神都系在此时铁皮大屋正中立着的那人身上。
正中坐在一张木桌前的中年人,穿着身黑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有些矮,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脸上那个鼻梁高挺,鼻翼开阔的鼻子和一双几乎像是斜插在双眼之上的眉毛,即便此时被人群围着,笑容和煦亲切,却仍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被整个澳门街不论老小尊称为贤哥的澳门王贺贤。
贺贤眼睛只是稍稍朝进来的几人一瞥,随即就继续认真的听着乡民们围在他身边诉求。
“贤哥,贤哥……”一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挤到贺贤面前,有些急促的说道:“贤哥,你已经发善心帮忙盖了间小学教孩子读书,本来不该再麻烦你,可是现在除了你,我们又指不上其他人,棚户区原来三个储水池,被政府派人填平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储水池,储的水完全不够用,如今大家想用水,要走七里路去挑水,年轻人还能熬,我们这种老骨头,实在是不中用,走不动,我们去求自来水公司帮忙引一条水管,人家告诉我们说水管铺设太长,花钱太多,这里又都是穷人,收不上水钱,就算是澳督开口,也没道理让他们不赚钱,叫我们回家慢慢等,几年后如果有人想在这里开工厂,工厂需要用水时,也许才会有可能引水管过来。我们是没钱付水钱,可是我们的储水池被填平做了地皮,政府又不出钱帮我们引水管……贤哥,你能不能帮忙向政府讲句话。”
这个老人说完,房间内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青洲没有淡水供应,全靠棚户区的人自己去外面挑水回来放入储水池,如今只剩一个储水池,无法保证最基本的饮水问题,更不用说其他生活用水。
贺贤认真的听完后,点点头,思索片刻,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钢笔,又取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扯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交给身边站立的一名保镖:“你现在送去给澳门自来水公司负责人,告诉他,一周内我就要看到有两条水管接来这里,不然他的位子就换个人做。”
那名保镖手里捏着不大的纸条挤出人群,经过宋天耀身边时,宋天耀眼睛扫了一下那张纸条,上面不过寥寥数字,笔迹点如坠石,钩如屈金,银钩铁划连成一句:
“青洲两条水管事,请记弟数。澳门贺贤。”
澳门街上至白发老者,下至黄髫小儿,无论葡国人,中国人,全都尊称为贤哥的澳门王贺贤,虽然纸上一句看似谦逊的“请记弟数,澳门贺贤。”却比写些专横豪犷的字句更多出几分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