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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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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也才两把,齐兄弟是几把飞剑来着?关键是齐兄弟的每一把飞剑,那都是千年不遇万年未有的极高品秩,你程老儿怎么跟人家比?

    就程荃那脾气,一上头,别说是骂齐狩,连齐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

    这会儿程荃笑道:“陈老弟,与你切磋过后,老哥我再与赵个簃那个娘们唧唧的家伙吵架,稳了。”

    陈平安摇晃折扇,微笑道:“容老子说句公道话,我一个人能骂你们两个。”

    程荃瞪眼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吧?再来过过招?!”

    陈平安看似沉默,却聚音成线,与程荃悄悄言语。

    程荃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点头,对齐狩说道:“那个眼睛长脑门上的齐家小崽子,程爷爷看你根骨清奇,送你一桩机缘如何?”

    齐狩装聋作哑。

    程荃手中多出两摞符箓,去了齐狩那边。

    片刻之后,程荃返回原地,不是陈平安身边,而是最早女子剑仙谢松花和读书人刘羡阳的城头地带。

    齐狩捻出两张符箓,分别是路引符和过桥符,仔细打量一番,两种符箓,比想象中品秩要更高,画在这些粗劣符纸之上,真是糟践了符箓,齐狩犹豫一番,终于与陈平安心声言语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程荃说齐狩那把本命飞剑跳珠,如今尚未炼化到出神入化的境地,空有数量,还是差了些威势,然后说了些齐狩不得不认真咀嚼的前辈教诲,都是程荃与赵个簃的御剑心得,未必完全适合齐狩的出剑,可是对于很容易陷入不动如山境地的元婴修士而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大道裨益,都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程荃还建议齐狩不妨与陈平安做笔生意,不会亏,亏了就找赵个簃赔钱。

    陈平安笑道:“帮人就是帮己。”

    陈平安补充了一句,“至于要不要给蛮荒天下一个小小的意外,随你。我从来不做上杆子的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挣钱的开心,花钱的高兴。”

    齐狩陷入沉思。

    先前程荃的方案,很简单,又复杂。

    简单,是因为那把将来有望跻身仙兵的跳珠飞剑,可以化作千百把真实无误、剑意不减半点的飞剑,既然数量够了,那就添补一点额外的东西,如同为本命飞剑再增加一种本命神通。

    复杂,则是这个轻描淡写的所谓“添补”,过程极其繁琐,需要有人为每一把飞剑辅佐符箓,飞剑与飞剑之间,环环相扣,需要每一把跳珠都结成符阵,最终所有跳珠飞剑,变作一座大符阵。

    除此之外,齐狩更有隐忧,担心得不偿失,会让那陈平安在这个过程当中,对自己的本命飞剑跳珠,太过熟悉。

    毕竟这把飞剑跳珠,比那祖传的半仙兵佩剑“高烛”,更是齐狩的大道根本所在。

    不管是与人搏命,还是战场杀敌,当齐狩能够驾驭一千把名副其实的跳珠飞剑,是何种景象?

    与他对敌之人,又是何种感受?

    就像齐狩自己所说,离开了城头,他与陈平安,就是敌人。

    陈平安突然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以齐家的雄厚底蕴,只要想到了这一点,在你那把跳珠飞剑的品秩登顶之前,从我这边学走了这门符箓神通,你只要能够依葫芦画瓢,砸钱而已,却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大收获?是被我熟悉了跳珠的独有神通,比较亏,还是齐狩多出一份实打实的战力,比较赚,齐兄啊齐兄,自己权衡去吧。”

    齐狩低头看了眼那两叠尚未归还的符箓,皱眉道:“破境之后,如今我可以驾驭将近七百把跳珠飞剑,你这黄纸符箓,当真能够结阵?每一张符箓的价格,怎么算?一旦只是鸡肋手段,到时候与妖族上五境剑修对峙,就被随便摧破?该怎么算?最关键的,你真会倾囊相授,与我一一道破符阵全部精妙?退一万步说,我是一名纯粹剑修,大战接连,还如何自己去学那符箓,你若是只画了一张大饼,我花钱却吃不着,算怎么回事?”

    陈平安啧啧道:“齐兄不够大气啊。与我合伙做买卖,不会亏,只有赚多赚少而已。这不是我随便说的,是我做了你们又都瞧得见的事实。”

    最后陈平安转过头,合拢折扇,神色惋惜,摇头叹息道:“齐兄,将我视为战场之外的生死大敌,配得上齐兄弟视为囊中物的剑仙大道吗?”

    陈平安以折扇一招,将那两叠符箓驭回自己身边,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白送一句齐兄圣人教诲,‘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程荃以心声笑问道:“生意就这么黄了?”

    陈平安说道:“人之常情,换成我,也不会随便答应。”

    程荃点头道:“符阵一事,确实鸡肋,齐狩不被你骗,还算有点脑子。”

    陈平安笑道:“也不能这么

    说,我这符箓之法,极其来之不易,一旦成了,威力是真的不小……”

    程荃愣了愣,“等会儿,照你的意思,是成与不成,你都没个保证?!”

    陈平安答道:“我与你或是齐狩,说一定能马上就成吗?再说了,画符一事,最讲天资,然后熟能生巧,天经地义啊,先浪费个几百张符箓怎么了,齐狩钱多,还怕这点损失?我他娘的要是良心差一点,就直接拿出一叠叠黄玺符纸了,那才叫神仙花钱都肉疼。”

    程荃哈哈笑道:“陈老弟,帮了人,自己练习画符,还能挣钱,一举三得,打得一副好算盘。”

    陈平安笑眯眯道:“杀猪还嫌猪太肥?”

    程荃乐不可支。

    不过陈平安最后说道:“不过看着这场天底下最大的战争,我会真心期待齐狩的千剑齐出,哪怕还不是剑修,只是想一想那幅画面,都会心神往之。”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这句圣贤教诲,这个好道理,其实出自陈平安那位先生的著作。

    若能羡慕他人之所有,同时又能反过来更敬在己者,会不会更好?

    以后这个小小的疑惑,这点微不足道的读书心得,一定要与自家先生说上一说。

    齐狩问道:“每张黄纸符箓,卖多少钱?”

    陈平安将折扇别在腰间,起身弓腰,屁颠屁颠跑向齐狩那边,嘴上念叨着:“劳烦齐兄助我杀敌片刻,我与你细细道来。总之我可以保证,购买符箓越多,打折力度就大!你我这般恩怨分明的兄弟情谊,千金难买啊!”

    然后到了齐狩身边,陈平安又转头喊了一句,“程老哥,齐兄弟这这块战场,帮衬一二,拿出一点前辈风范来。最多一时半刻,齐兄就能重返墙头。”

    陈平安带着齐狩离开墙头,一起蹲在墙角根的走马道上,将那些黄纸符箓一股脑儿堆在自己脚边,聚音成线,轻声道:“不同的符箓,有不同的价格,齐兄就不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我直接给出一个公公道道的打包价,打个对折,一千张符箓,一张不少,只收齐兄三颗谷雨钱。”

    齐狩就要起身离开。

    一千张黄纸材质,在浩然天下能花几两银子?撑死了几十两。

    哪怕画符所用丹砂,确实消耗不少,但是就以陈平安的抠门性情,能够一口气画出千余张的仙家朱砂,品秩注定不会太好,又能耗费多少颗雪花钱?最多就是几颗小暑钱的开销。

    陈平安没拦着,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这套符阵,与三山九侯有关,当然不是原封不动照搬,说实话,我如今这点境界,没那本事画出来,但是符阵根本,的的确确大有来头,与之戚戚相关。除此之外,我肯定会拿出毕生的画符修为造诣,半点不藏私,能为齐兄节省一张符箓是一张,当然了,事先说好,毕竟是一座失传已久的符阵,不是简单的画符,些许损耗,齐兄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如何以符意附剑身,又是一门了不起的独门绝学。”

    齐狩重新蹲回原位。

    上山难在敲门砖,万金难买一术法。

    这是山上修行的规矩。

    齐狩眯眼笑道:“这一千张已经画好的符箓,如何辅佐我那把飞剑?你难道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与我做这桩买卖,所以张张符箓都是有的放矢?并且连你我当这邻居,都能早早猜到?”

    “瞧瞧,齐兄又以君子之心度圣人之腹,冤枉死我了。”

    陈平安有些难为情,拿起一摞符纸,以手指抹开一张张,原来除了首尾几张,其余皆是空白,陈平安无奈道:“画符一途,是最最讲求精细的难事,上次跟离真杀了个天昏地暗,折损了太多价值连城的符箓,我受伤极重啊,连跌三境,齐兄你凭良心说,能想象这份遭罪吗?在那之后,我一直是分身乏术,又要练拳,又要修补境界,这些符纸,都没来得及画呢。所以先前忘了说,这画符的工费,以及失去那么多杀妖的战功……”

    齐狩冷笑道:“程荃帮你杀妖,战功跑不掉。”

    陈平安哦了一声,“那就只谈辛苦画符的工费,我们浩然天下,都有润笔费这个讲究,齐兄意思意思就行,两三颗小暑钱,毛毛雨。”

    齐狩说道:“剑气长城没这个说法。”

    陈平安说道:“那三颗谷雨钱,就真不能再打折了。”

    齐狩道:“你存心杀猪?”

    “齐兄,我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说自己是冤大头也好啊。”

    说完这个,陈平安难得爽朗大笑起来,拍了拍齐狩的肩膀,“想起一个好聚好散还会念着重逢的老朋友了,齐兄一定会跟他一样,可以运气极好,活到最后。”

    齐狩肩头弹开陈平安的手,皱了皱眉头。

    陈平安抬起头,盯着齐狩,微笑道:“果然没有看错齐兄,无需在战场上分生死。”

    齐狩问道:“什么意思?”

    陈平安笑道:“你猜。”

    齐狩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是将计就计?别忘了,跳珠飞剑极多,你当下依旧不知道我到底有几把,你难不成能一直盯着我那处战场的所有细节?”

    陈平安点头道:“我闲着没事,我还很在行。”

    齐狩想起一事。

    从家族老祖那边,听说剑气长城所有剑仙,前不久都得到了一道古怪命令,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剑仙的各自出剑留力。

    这绝对不是老大剑仙愿意做的事情。

    愿意投敌,胆敢叛变,随便。

    只要隐藏够深,也算本事,可要是没能藏好,给老大剑仙看出端倪,那就肯定是一个死字。

    所以肯定是有外人建议。

    除此之外,不少年轻剑修都从衣坊那边得到了一种古怪符箓,能够隐蔽身形。

    以往剑气长城不是没人能够画出这类符箓,而是根本没任何剑修觉得有这种必要。

    可能会有一些剑修想要如此,但是只能将这个大有怯战嫌疑的念头,深埋心底。

    所以依旧是有外人能够说服老剑仙,强行让年轻剑修人人张贴此符。

    并且城头之上,除了巅峰十人和某些位置关键不可挪窝的大剑仙之外,其余众多剑仙,都开始悄无声息地轮换驻守位置。

    齐狩问道:“是你与老大剑仙说了些事情?”

    陈平安笑道:“现在不光是蛮荒天下的畜生想要我死,不少必须重新给自己找条退路的剑仙,更想我死。”

    齐狩神色古怪,“你就这么不怕死?图什么?”

    陈平安以折扇轻轻敲打自己肩头,“当我想死,你都想不到我的路数,当我想活,你就更想不到了。”

    齐狩干脆坐在地上,背靠墙壁,伸手道:“拿壶酒来。”

    陈平安坐在一旁,丢过去一壶竹海洞天酒,自己摘下那枚暂时还养着四把飞剑的养剑葫。

    听说那倒悬山春幡斋即将成熟坠地的一枚枚养剑葫,品秩都很高,就是价格太贵,并且早早有价无市了。

    齐狩与那程荃说道:“程前辈,稍等片刻,容我多喝一壶酒。”

    陈平安马上喊道:“我齐兄喝酒功夫里边的所有战功,都算我头上。”

    齐狩有些无奈,老子是以心湖涟漪与程荃说的话啊。

    齐狩喝着酒,问道:“你我之间的旧账?”

    陈平安笑道:“齐家当年仗势欺人,终究是全部摆在了台面上的手段,我其实都能接受。力气大,拳头硬,直来直往,也算另外一种以诚待人,这样的道理,我不管喜欢不喜欢,受着便是,因为太简单了,太省心省力了,甚至可以对错覆盖,相互弥补,增增减减。如果到了我可以出拳出剑的时候,先前种种,依旧不增不减,那也简单,一五一十,悉数还给你们就是了。齐狩,许多真正的难处,不是我看不起你,到了浩然天下,才叫揪心,麻烦得多,你如果以后有机会去那边看看,记得悠着点。”

    齐狩摇摇头,“我对浩然天下没什么兴趣,倒是很想去蛮荒天下腹地走一遭,学那阿良,问剑最强者。”

    陈平安笑道:“仗剑去国,离乡万里,了无牵挂,是很剑仙。”

    陈平安收起养剑葫,“开工挣钱。”

    齐狩祭出了七百三十二把跳珠飞剑,攒簇在墙根这边,自己就要重返墙头。

    陈平安突然低声说道:“若是所有的关键符箓,都换上黄玺或是更好的符纸,符阵加剑阵,了不得,齐兄祭剑出城头,威力还不得比天大!”

    齐狩停下脚步,好奇问道:“那得多少钱?”

    陈平安想了想,望向北边,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只收你同样的神仙钱。”

    齐狩刚转身,就听那人说道:“五颗而已。”

    齐狩转过头。

    那人问道:“齐兄啊,咱俩一番交心言语,还不值个两颗谷雨钱?”

    齐狩板着脸摇头沉声道:“不值。”

    那人无奈道:“齐兄总是这般瞧不起自己,很不好。”

    齐狩跃上墙头,与程荃前辈道了一声谢。

    ————

    宁府密室之内。

    陈平安睁开眼睛。

    竟然发现自己体魄完整,毫发无损。

    百思不得其解,陈平安迷迷糊糊走出密室,来到演武场,一路上天地寂然。

    不见白嬷嬷露面,一直走到斩龙崖这边,仿佛天大地大,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陈平安抬头望去,有人如开天幕,来到演武场。

    陈平安心意微动,莫名其妙有些难熬,一处从未刻意开辟的气府,激荡不已,只是这种古怪感觉,转瞬即逝。

    来到宁府之人,是老大剑仙,分出魂魄出窍而已。

    陈平安抱拳道:“谢过老大剑仙出剑,再谢老大剑仙遮蔽天地。”

    陈清都笑道:“出剑是真,但是何来遮蔽天地一说?”

    陈平安更加疑惑。

    陈清都说道:“万年以来,剑修无数,有了本命飞剑却不自知的,还真不常见。”

    陈清都笑了起来,环顾四周,点了点头,“置身其中,好一个笼中雀。”

    陈平安恍然。

    心中大快意。

    陈清都问道:“拘押敌手,在天地中,就够了?第二把本命飞剑呢?”

    一瞬间,天地之间除了陈平安与陈清都,此外皆飞剑,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在我天地里,皆是笼中雀。

    我不是剑修,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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