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不争气,那么建国以后呢?建国以后的学者,就重来没有人去论述这些历史吗?”
台下的学生都在疑惑。
就算不同提问环节,都忍不住发问。
苏亦也没有制止这种现象。
他的发言本来就不设置提问环节,这毕竟不是他的专题讲座,他只是作为一个新生代表发言而已。
演讲稿递给邓广铭先生审阅的时候,对方没有去阻止而是任由着他去讲述,这就很好证明了邓主任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苏亦当然可以肆意发挥。
那么北大有没有学者去论述中国合法性的问题呢?
肯定是有的,比如北大历史系着名的学者周一良教授,他不仅擅长魏晋南北朝的历史,同样教授亚洲史、曰本史,从哈佛大学毕业的周教授可谓是这方面的专家,然而,这个时候,却不合适提周教授。
苏亦也提任何人,只提自己。
“我们不应该从民族国家中去拯救历史,而是要在历史中去理解民族国家,或者说,在中国历史中去理解中国。那么咱们中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演变成为民族国家的呢?我觉得是从宋代。”
哗!
这个说法。
跨度太大了吧?
前一分钟还在介绍,曰本的满蒙回藏鲜之学,下一秒就跳到了中国民族国家的起源?
“大家或许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是宋代呢?”
大家确实好奇。
甚至有学生还在台下嘀咕,苏亦是不是在讨好邓广铭先生。
毕竟谁都知道邓主任是宋史大佬,结果,你小子倒好,哪一个朝代都不说,就偏偏选择宋代?
宋代就那么特殊呢?
所以,就算苏亦提说出来,台下也会有学生忍不住在提问。
他们都在好奇。
其实,这也不是苏亦自己的说法。
他只是借用葛兆光教授在《宅兹中国》里面关于民族国家宋代生成说的观点。
民族国家宋代生成说?
这是啥意思呢?
就是说。
宋代便可以理所当然地被看作为代表中国的近世:自宋代以降,在越来越庞大的四夷的压迫下,汉代中国自我中心的天下主义,不断遭遇挫折,自我中心的民族主义则应势兴起,从宋到清、中国在东方世界的国际关系已经形成。
这个时候,葛兆光教授还以诗歌史为例。
用辛弃疾、陆游的诗歌来举列子。
从宋代文人们诗词中所表达的此种民族主义式的焦虑、紧张等情绪,在葛兆光教授看来,都呈现出一种历史中国内的一个一般思想世界,而这个新的思想世界,便标示了近世中国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个远源。
这些列子,听起来极为荒唐。
然而,对照葛兆光教授的学术背景,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是研究思想史啊。
而非正统的史学研究者。
思想史用诗歌来举例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面对台下一片哗然的学生。
苏亦也也给出自己的说法,“这个方面,同学们日后可以从思想史方面去理解,去解构。”
这种起源说。
并非是葛兆光先生的独创。
甚至,在前世,就有不少的学者对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五个社会阶级形态持反对意见。
认为,中国就不存在什么奴隶社会。
同样的,国内的学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认同西方提出来的“民族国家”的概念。
“我之所以跟大家举例宅兹中国,举例曰本的蒙满回藏鲜之学,跟大家简单讨论一下晚近时期关于国内学术史的发展,就是想告诉大家,未来研究历史,大有作为。”
后世,经常有学生陷入一种极为迷茫的状态。
学历史我能干什么?
同样,在七八十年代也是如此。
在以全国都重理轻文的大环境之下,选择历史的学生,同样也会有这样的困惑。
他学了历史,以后能干什么?
苏亦就在这里给他们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在国家需要大家的时候,作为历史研究者,我们挺身而出,贡献我们应有的力量,同样,现在在国际范围内,汉学中心依旧不在咱们中国大陆,甚至,国际还有一种共识,就是东方学要去曰本,所以,如何把汉学中心拿回咱们中国,就靠在座的诸位了,作为咱们北大的学子,应当有这种引流国际学术风向的霸气,我与诸君共勉。”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吗?
并没有。
葛兆光《宅兹中国》只是告诉大家中国是怎么来的。
苏亦的发言这是告诉大家我们要去如何维护中国的合理性。
但这一切都距离大家太遥远了。
大家更想知道的是,我们应该怎么学好历史。
于是,苏亦说了那么多,跑题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回归了正题《我们该如何学习历史》。
于是苏亦跟他们说了巫师,说了史官。说了修史传统的根源是天人合一的观念
如何学习历史?
当然是要跟大家梳理一下历史是怎么来的?
前面已经讲了宅兹中国。
讲了何尊铭文。
那么必然要讲到甲骨文,讲到占卜。
肯定要讲到巫师,进而,讲到史官。
这一切,在之前新会一中的现场都讲过。
所以再次讲起来,苏亦得心应手。
当老师就是这样。
同一个知识点,面对不同的学生要讲无数遍。
同样,面对自己的学术观点,要讲几十年,不断的讲重复的讲,不仅如此,还要系统的讲。
最好能够构建一个学科体系。
比如邓广铭先生,可以说是凭借着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宋史学科的研究。
同样,宿白先生也是如此。
凭借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中国佛教考古的研究。
但,这两位大佬之所以能够成为各种领域的创建者奠基人。
除了他们本身的能力之外,北大也是一个极好的平台。
而,苏亦此刻也是如此。
有机会让他发言,他当然不会错过。
他跟台下的学生分析,修史传统的根源是天人合一的观念。
何为天人合一?
也就是真命天子的那一套。
皇帝的权利来自于天。
而皇帝就是天的儿子。
也就是所谓的天命所归。
还跟大家说,修历史能够更好地维护传统的价值观念。
说到这里,他用乾隆年间的编着的《贰臣传》来举例。
还用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来举例。曾国藩为什么要镇压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打的旗号当时被认为是邪教,而且洪秀全刚刚起兵就破坏文庙,而且把孔子、孟子的牌位扔到粪坑加以侮辱,把儒家经典称为妖术,把读书人抓来不允许他们读书。所以曾国藩讨伐太平天国的文稿里面讲的,我们的祖宗孔子、孟子在九泉下痛哭,如果我们再不起来镇压他们,我们以什么脸见我们的祖宗。”
甚至说到最后,说到了国家为什么要修史。
“要是清朝不是通过修历史,通过这样的舆论工作来证明自己是中国价值观念的继承人,维护传统文化,曾国藩他们怎么能够把它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念的代表呢?这就是维护这个历史的作用。”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的历史,它的传统就是为现实服务的,为当时的政治服务的,是为了证明这个政权的政治合法性,所以以前有一个说法叫做要灭一个国就先要灭它的史。”
知道历史是怎么来的,而历史又有什么作用,才可以更好的去学习它。
同样,这里面的内容,也不是苏亦的独创。
他只是引用了复旦大学葛剑雄的说法。
所以,他今天上下两部分的发言,都是引用了复旦“双葛”的言论。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就是历史的知识的搬运工。
然而,两位大佬的学术思想拿过来应对台下这帮初学者,足够了。
不仅如此,他今天的发言也让台下诸位北大师长吃惊不已。
谁也没想到他一个考古学研究生会跑去研究这些晚近的学术史、思想史。
从何尊铭文到满蒙回藏鲜之学,这中间的跨度也太大了。
然而,也因为这次的发言,让他在整个北大历史系彻底出名了。
北大历史系小师兄的光芒,再怎么样的低调都没法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