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了,大家都胆子自然就大了。
一个往日和苗凤妹有龃龉的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在人群里伸着脖子和她呛声。
“长征啊,婶子和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你就三丫一个闺女,侄子再亲,那也没有亲闺女来的亲,你可别听你妈的那些歪理,放着女儿不顾,养别人家的孩子,将来你老了,你那些侄子可不会重视你胜过他自己的亲爹亲妈,会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还是你媳妇和你闺女。”
“去你麻痹的,老娘撕烂你的嘴。”
苗凤妹现在就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听了那老太太的话,直接扔掉烧火棍冲进人群和那老太太厮打起来。
“够了!苗凤妹,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谢老头又是一阵咆哮,大伙儿从来就没有见过谢柱子这般硬气的时候,就连已经和那老太太围打在一块的苗凤妹都下意识地收了手,被那个老太婆抓了好几下。
只是谢老头的硬气是一时的,在发觉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时,谢柱子拿着旱烟枪蹲了下去,一手抱着头,一副颓废怯弱的模样。
“老东西,就看着我被别人欺负。”
谢老头的气焰低了,苗凤妹的气焰自然更嚣张。
“老三,你是娘的儿子,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了,只要有娘一口饭吃,娘就不会让你饿着,想来你这些兄弟们也是这么想的,可你得听娘的话,休了你那个婆娘,咱们家养你可以,却不能养那两个又懒又馋的废物。”
苗凤妹偏心不错,可谢长征也是她儿子,她不可能因为儿子残废了就不要这个儿子,但这不代表她会接受徐春秀这个已经生了反骨的儿媳妇。
再说了,这个儿媳妇连个男孙都没有给她生过,在苗凤妹看来,她也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
“娘,那是我媳妇和我闺女,阿芜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谢长征面露震惊,似乎没有料到老太太会说这样的话,边上的村人也震惊了,这年头离婚还是一件丑事,再坏的婆婆,那也只是搓磨儿媳妇罢了,从来没有一个婆婆是奔着让儿子儿媳妇离婚去的。
“你要是不肯休了那婆娘,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了,咱们立马分家。”
苗凤妹自认自己是了解这个儿子的,三个儿子里,就数老三最孝顺,他不可能为了一个结婚十多年间只相处了不超过两个月的女人,就不认自己这个实打实养了他十多年的亲娘。
张小娟和刘拦弟面露欣喜,她们倒是希望谢长征这个拖累赶紧从谢家分出去呢,现在对方可不是她们需要巴结的大财主了,一个残废而已,也不知道将来会占她们多少便宜呢。
“娘,春秀和阿芜只有我了,你还有大哥二哥和小妹,既然你这么容不下她们娘俩,那就分家吧,或许我谢长征真的会变成一个残废,可再怎么样,我也得把老婆孩子给养活了。”
谢长征的语气万分沉重,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在做这个选择时的挣扎。
因为苗凤妹表现的太过咄咄逼人,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谢长征选择分家,村里人非但不觉得他不孝,反而对他同情极了。
“队长,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县城,阿芜还在医院躺着,我心里放心不下。”
谢长征背过身,用袖子管擦了擦脸,大伙儿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能猜到或许谢长征这会儿是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苗凤妹这个刁钻偏心的亲妈,把这个孝顺的儿子的心伤的多深啊。
“你走,今天你走出这个家门,就永远都别认我这个娘!”
苗凤妹惊呆了,她没想到,儿子居然宁可要那对灾星母女,也不要她这个亲娘,她心里越发憎恨徐春秀母女,那对狐媚子到底给她的儿子下了什么迷魂药。
“哎,这事闹的。”
苗大山说不出拒绝的话,叹了口气,让堵着大门的社员散开,给他和谢长征让出一条道来。
苗凤妹在院子里歇斯底里地叫骂着,可谢长征再也没有回过头。
“老三媳妇,看看谁回来了!”
苗大山领着谢长征到了病房,然后识趣地离开,把病房让给了他们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谢长征拄着拐杖,站定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那个不过三十三岁,就已经长了皱纹和白发的苍老女人,顿时红了眼眶。
“春秀,我回来了。”
徐春秀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上辈子,在女儿死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了,很多记忆都是混乱的,可她记得,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可能有和她一样的奇遇?
徐春秀是怨谢长征的,怨他娶了自己,却没有好好对她,可比起怨恨谢长征,徐春秀更怨自己。
她怨自己太懦弱,因为从小接受的教养,让她不敢反抗婆婆的权威,明明受了委屈,却还是让自己忍,让女儿忍,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和女儿争取什么。
她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向回家的丈夫诉说自己和女儿的委屈,可她却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退缩了,真的是谢长征这个丈夫,这个父亲不负责任吗,徐春秀知道,其实在这场悲剧中,她应该担负更大的责任。
可人性使然,徐春秀还是很难不怨恨这个丈夫,因为害死女儿的人是他的亲娘,他的亲妹妹,在猜到丈夫可能和自己一样重生的情况下,徐春秀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我回来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谢长征拄着拐杖疾步走到女儿谢芜的病床旁,他激动地用手轻轻触碰了女儿的脸颊,那带着温热的触感让谢长征几乎泪奔。
女儿还活着,有人的温度,不是他翻遍了整个后山,找到的冰冷凉透的尸骨残骸,自重生后就没有平静下来过的神经,在这一刻恢复了安定。
徐春秀正想开口,一直昏睡的谢芜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眼皮微动,似乎即将醒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事了,惊慌地往病房外跑,大喊着医生护士。
这是夫妻俩一致的默契,这辈子,最重要的,永远都是阿芜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