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是不是听三丫说了什么?我是三丫的长辈,怎么会让她替我去摘野果子呢,再说了,我也不缺那点吃食啊?”
谢秀珠在一旁柔声细语地说道,她的模样白净清秀,说话又有着一股子村里女人没有的温柔和文静,因此在她开口辩解后,原本用质疑的目光打量她的几位长辈又将视线移回了谢长征的身上。
“是啊,那些吃食多数都是我寄回来的呢,结果一件都没有入我闺女嘴里。”
谢长征呵呵苦笑,“我可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谢秀珠脸上的温婉笑容挂不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她这个小姑姑贪吃,抢了原本属于侄女的零嘴吃食?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这个三哥都是这般讨人厌的。
“柱子媳妇,你既然那么不喜欢你那媳妇孙女,不如就将你家老三分出去吧。”
“不成!”
苗凤妹当即否决这个提议:“真要分家,除非以后老三的工资依旧上交,要不然,在我和老头百年之前,这个家就不准分。”
“就是啊,老三啊,爹娘把你养大不容易,你要是真的准备为了你那婆娘闺女从这个家离开,也不能把爹娘给忘了,基本的孝道都没有,你还怎么对得起你身上这套军装呢?”
谢家老大谢长耕的媳妇张小娟在一旁帮腔,在她看来,这个残废的小叔子从家里分出去最好,可是不能让对方占了他们一家的便宜,而且对方的脚也不是百分之百就废掉的,如果对方将来还能够当兵,张小娟希望他能够向以前一样,按月将津贴寄到婆婆手上。
“柱子,你说句话,难不成你也赞同你媳妇的这番话不成?”
几位长辈觉得苗凤妹的这个提议简直荒唐,哪有分家了还将挣来的钱全都孝敬父母的,准备一家人吃东北风不成。
苗大山将话题扯到了谢柱子身上,对方再懦弱,那也是一家之主,对方的话,也还算有些分量。
“分吧,分吧,想分,就分吧。”
谢柱子耷拉着脑袋,他一直都坚持着一句老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因此明知道媳妇偏心的情况下,都从未插手过家务事。
他实在是怕极了苗凤妹的唠叨,即便明知道老三家那对娘俩受了委屈,也不曾替她们开口,心里也觉得,反正没有饿死,对比生活更艰难的一些人,徐春秀还算是幸运的。
可现在老三造/反了,将以前谢柱子粉饰的太平一下子撕碎,他明白,再这样装聋作哑下去,这个家也合不到一块了。
谢柱子有些怨恨苗凤妹这个媳妇,恨她当初为什么要做的那么过分,她稍微对徐春秀娘俩好一些,孝顺的老三也不会闹到要分家啊。
吧嗒吧嗒,谢柱子又抽了几口旱烟,村里鲜有父母在就分家的家庭,恐怕今天之后,他这个人人艳羡的富家翁就要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老头子,你吓胡咧咧啥呢。”
苗凤妹气呼呼地拧了一下谢柱子的胳膊,却被谢柱子一把挥开。
“再闹!你就回你们苗家去吧。”
被压迫了三十多年,谢柱子忽然间硬气起来,不仅让边上的人大吃一惊,还吓愣了苗凤妹这个跋扈惯了的老太婆。
“行啊,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苗凤妹用手指着谢柱子和老三谢长征,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任谁敲门都不肯出来。
分家的事情陷入了僵局之中,好在谢长征也没想过这件事能够一下子成功,因此也不那么失望。
他早就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不久后,他娘会答应分家的。
“阿芜喜欢爹吗?”
徐春秀不想去老宅,就留在新家搂着女儿一块睡觉。
因为谢长征还没回来,卧室里的烛灯也不曾熄灭,徐春秀睡不着,轻声和一旁的闺女聊天。
“喜欢,娘,以后我们是不是真的不用再和爷奶一块生活了?”
这几天的生活就和梦一样,阿芜幸福到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摔坏了脑子,现在的一切美好都是她的幻想。
“嗯。”
徐春秀搂紧了闺女,重重点了点头。
“嘻嘻,我也喜欢现在的娘。”
阿芜钻进娘亲的怀里,撒娇着说道。
“那、那以前的娘呢?”
徐春秀嗓子一紧,声音中带着些许颤音。
“以前的娘我也喜欢,可是现在的娘更好。”
阿芜喜欢以前的娘,因为她总是会将为数不多的好东西留给她,在她被奶奶和大伯二伯家的人欺负的时候,替她挡去绝大多数的打骂,可是那个时候的娘不会反抗,只会教她忍耐,以前阿芜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打小娘就是那么教她的,可自从摔伤了脑袋之后,再回想起曾经那些事,阿芜就觉得娘的做法错了,对于有些人有些事,忍耐并不是解决的办法,相反会加重那些人的戾气,让她们的生活逐渐走向另一个悲剧。
但是现在的娘变了,现在的娘和爹一样从那个家离开了,也不会念叨着爷奶是长辈,她作为晚辈必须孝顺之类的话,而且现在的娘变得硬气了,当初摔伤脑袋的时候她并非彻底失去神智,她听到了娘为了自己能够看病和奶奶对峙的那番话。
如果说以前的娘让她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叹气,对于现在的娘,她就是不掺杂任何不满的喜欢了。
“以后娘还会更好。”
徐春秀搂紧了闺女,眼眶里有泪光闪过。
一个孩子尚且能够看清的事,她居然直到那么久之后才明白,上辈子女儿死的时候,是不是在怨天这个母亲的无能呢?
徐春秀觉得,自己应该更加硬气,这辈子,她想当一头母老虎,谁敢伤她的崽崽,她就要从那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曾经懦弱无能的自己啊,就让她死在上辈子吧。
等谢长征回家的时候,阿芜已经睡着了,徐春秀破天荒的为对方准备好了泡脚的热水。
谢长征看了眼态度软化的妻子,不知道女儿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努力并不是没有功效。
徐春秀的改变让谢长征看到了希望,对于未来,也充满了干劲。
“三枪叔,这次上山打到什么猎物了?”
山上下来两个男人,见到他们的人纷纷热情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徐三枪的本名已经无从考据了,三枪这个名字来源于他曾经用散/弹/猎/枪打死了一个妄图欺辱村里妇女的日/本兵的英雄事迹。
徐三枪也一直引以为傲,从此默认这个绰号作为自己的名字。
这年头所有东西都是国有的,后山那一片猎物也不例外,徐三枪和他儿子常年上山打猎,捉来的猎物九成交给队上,然后分配给社员,剩下的一成就是他们的奖赏,因此每次徐三枪带着儿子进山,村里人就会翘首以盼,他们为数不多的荤食补给,多数都来源于徐三枪这个老猎户。
“啧,怎么是个娃儿?”
大伙儿跑到父子俩的背篓里一瞧,居然是一个被绳索捆起来的小男孩,对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布料遮盖,身上的污垢几乎凝成盔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徐三枪父子不是上山打猎去了吗,怎么带回来一个孩子?
“别说了,这次没打到猎物,我没来不及细说了,得先带着这个娃儿去队长家里一趟。”
徐三枪摆了摆手,他每次带着儿子进山,没个三五天的不会出来,可因为背篓里的这个意外,没打到猎物不说,或许还摊上了一个□□烦,徐三枪怎么可能会有心情与村里人寒暄呢。
看他脸色不好,那些人也没有纠缠,只是目送徐三枪离开。
到了晚上,大队的喇叭响了,所有人家都得委派两三个代表去大队前的晒谷场集合,谢长征和徐春秀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呆在家里,干脆将女儿一块带上了。
“啥,抽签养孩子?”
听完大队长的一番话,再看看那个长着人样,却被链子拴着,像个小野兽的男孩,晒谷场顿时哄声一片。